他偷偷打量了女人几眼,咋看咋觉得她像个天外来客,虽然也挺文静、秀气,从面相上看也像个本份人,但从给儿子找对象的角度来说,怎么也不似涝洼村的姑娘那般实靠。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互相聊着天。从交谈中,老杠头了解到,姑娘是雪野镇人,今年二十二岁,是乡百货商店的营业员。
工作倒是不错,年龄也还算合适,与玉华倒是挺般配的。这样想着,老杠头不觉在心里笑了,骂自己狗拿耗子:两人之间的关系都还没弄清楚,咋就开始把人家当成自己儿媳妇了呢?
过了一会儿,老杠头问刘玉华:“没听说别的村有放电影的啊,咋今晚上过来了?”
刘玉华说:“是乡里领导让我们专门过来的,说是忙活了一季,让大家看场电影,放松放松。”
老杠头“噢”了一声。
“另外,我这次回来,领导还给了一个任务。”
“啥任务?”
“白乡长让我回来跟你说说,让咱们支持村里的工作,带头将北坡那几块地拿出去,好让石英矿早点办起来。”
老杠头一听这话,心里窜起了一股无名火,将饭碗往桌子上一礅,说:“你说啥,他们让你回来就为了这事儿?这些人可真行啊,连我的儿子都给搬出来了。”
“白乡长还说了。”
“还说什么?”
“他说,他说,要是这回你不把地拿出去,我也别想在电影队里干了。”
“不干拉倒!”老杠头大声吼道,愤怒让他忘了桌上还有客人:“他们这是没一点辙了,就拿你来压我,做梦去吧,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把地交出去的。不让你干了正好,我本来就不愿你去放什么屁电影,回来踏踏实实地种地有啥不好?”
刘玉华不满地说:“你就不为我考虑考虑?非得让我做一辈子老农民?再说,北坡那几块地有啥好的,一年到头也打不了几粒粮食,拿出去换点别的地不好吗?”
“不好!”老杠头吼道:“你懂个屁,那些地再薄,也是咱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我凭什么拿出去让他们糟蹋?”
王维兰用手捅了捅老杠头,小声说道:“看你,有啥话不会好好和孩子说,用得着这么大吼大叫的?”
老杠头瞪了妻子一眼,刚想冲她发作,猛然想起旁边坐着的李莉,便将火气强行压住,默默地坐在那儿生闷气。
刘玉华还想说什么,旁边的李莉轻轻捅了他一下,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便也住了口,低头默默地吃着饭。
气氛便有点尴尬。王维兰和刘王氏继续笑着给李莉夹菜,但神色已不如刚才自然。
刘玉华胡乱地扒拉掉碗里的饭菜,抹了抹嘴唇,冷冷地冲大家说了句:“我走了,等会儿还得去选场子,埋杆子。”说完,便示意李莉往外走。
李莉站起来,红着脸对大家笑了笑,说:“奶奶,叔,婶,俺走了。”说完,便跟在刘玉华的身后走出了家门。
老杠头剩了半碗饭没吃完,气呼呼地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
王维兰埋怨他:“你呀,守着人家姑娘就这么骂孩子,是不是老糊涂了!”
老杠头“哼”了一声,说:“我没有糊涂,是他迷了心窍,竟然帮着那些人说话。”
王维兰说:“孩子有啥错,他找个工作容易吗?你也该为他想想。”
老杠头又“哼”了一声,说:“这工作不干也罢。他放着地不好好种,放着老师不好好当,非得去放什么电影,那玩意儿除了吃吃喝喝,糟蹋点公家的酒肉,有什么好的?”
王维兰见他越说越气,越扯越远,便不再理他,开始与桂云收拾着饭桌。
老杠头闷头坐在那儿,默默地吸了一会儿烟,就站起身来,扛起一把锄头,出门向北坡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自己的花生地边。他一边用双手和锄头清除着地里的杂草,一边默默地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