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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62 戏里戏外)

  • 作者: 陆建初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1-06-25
  • 热度424644
  •   我心我乡·上部(陆建初)

      62.戏里戏外

      男人要进补,并且以形补形,香肠正好呀,她俩竟以为。知青都懂,上海小香肠可以生吃;懒得生火啦,阿得吃生香肠,生鸡蛋,从没拉过肚。任性,并无后顾之忧,知青去县城开会,城里正在硬派套套,“猪肠子”,是城里女人的叫法。男人不肯用的,女厕所里一盒盒乱丢着。阿菊阿玫就有这,极其私密的玩意儿;但小女子日常的模样,还那么天真无邪。这也哄过了家长,没估到她们已经老到,没去深究她们绝密;不然老陈放宽心,也无须去报告再教办,就没后面一大串事了。

      ——小树也帮阿玫弄了一块菜园的,在长条的自留地的那头。当下,阿玫也来拔棵菜,然后走过来;阿菊收起悬想,抬头,一双泪眼望着玫姐。玫也入戏,蹲下,抱着她肩头抽泣一番。

      这对美人,多情善感;过农家的日子,还真不行,使锄头还像黛玉葬花。阿菊也没给哥儿纳鞋底,反是阿得娘给她缝补。阿玫也一样。“中看不中用”,有人打趣。

      阿得娘说过,“只怕高攀不上,知青是公家人,和干部一起去公社、大队开会,群众哪个吃过会议伙食?更不说阿得,他爹的罪过,他吃亏!要能跟上知青……。”

      小树娘,也这心思。

      “不如就去登记?”“女娃说怕上海父母不同意”。——高中女生二十出头,有琢磨着找靠山:党员、干部、复退军人。也有特革命的,嫁赤贫汉子。玫和菊初中生,是早了点。

      《边城》里写,湘西少年婚恋,车有车路,马有马路,可以托媒,也可相好。玫和菊这般,也不出奇的,在村里,至多惹几句闲话。滇人倮倮,也有怀了孩子再过门的习俗。唉,只怪套了那“猪肠子”,否则有肚子了,赶忙去扯了证,名正言顺,还光荣呢,扎根边疆。哪能落到这地步。

      本是好恩爱,突然变天,大祸临头,像啥?像舞台上电闪雷劈,拆了牛郎织女?张生和莺莺,老古时候了,也不过老夫人要张生中了进士来娶小姐。哪能落到如今这地步,传说男的要判死判!

      舞台姐妹,狠不能飞扬水袖,呼天抢地,哀歌悲声!抱定的主意,救心上人,从一派称誉中,跌入众口辱骂,甘心的。阿得、小树说是真心相好,公检法一致认定他们“死不悔改”;阿玫阿菊说是诚心相爱,再教办严厉批评“立场问题”,怎么说好呢,真揪心。

      ——已是隔年的事了,阿菊每夜还做那同一个梦,已经第二百二十遍了。赶早,她俩去探监,衣衫褴缕,还特意将花被面剪下几片,綝衣衫上,似是而非的戏装。走近劳改营,便将烂草鞋甩了,光脚,披头散发,戚戚惨惨,却袅袅娜娜。一路穿过农场大车路,演戏也没这抢眼。阿庆嫂演《窦娥冤》那,总有人懂是哪出戏,舞动着白手绢,分明就六月雪。除了这番的扮演,她们也再不得演戏了。

      哦,原来农场里的兵叔,最眼热女人。下次去,她们找出了箱底的大翻领,还鲜艳着,衬着因劳动而健劲的身段,美得别具一格;脸已晒得焦黑,偏勾勒出爽利的俊俏。啊唷,兵哥晕迷糊了,众犯人怔怔的,都行注目礼。她俩受惯了注目礼,知道不必回礼的。要不是十几条狼狗不知美丑,汪汪警告,农场可乱套了!

      两现行犯也未再遭严苛;但表面上看,丘八似乎心思简单,既不爱乌及屋,也不因嫉生恨。怎么形容呢?木楦楦,农村兵,向来如此。怎么他俩没判死刑呢,实在也亏得她俩有担当,回头会交待这。

      ——那也是后话,她俩有担当,但被取消了知青优待,开会没份,上调更轮不到。插友大都走了,生产队却将八人份的自留地,都给了她们。“真造孽!”老乡心软她们的戏。陈伯呢,以前嫌她们作梗,以后才知该做些什么,一味呵护。以前哈,所有家长中就数他不开窍;现在好了,玫和菊由此真托了贫下中农的福。有吃的住的,老乡都觉得不错啦,劳改犯家属。她们也都日日下田,能挣工分了;知青呢,只当伊拉是乡下人了。

      ——二胡来瞎鸡巴吹,“上红太阳队那俩个”;他佬兴奋、得意,挑了四次灯花,吹到一盏灯油尽。沓辰光,便是阿菊正三十几遍做伊额告别梦时,是前头,还没判决。女生还特别关切着,问长问短,这正中二胡下怀,得意着讲:结果是阿玫阿菊指控两个男额,侪表示断绝关系;再教办就答应马上解决伊拉上调。……哦,好像事体只好沓能解决了。

      ——其实弗是额,朱哥来说“上拐村那俩个”:指控是知青办设想,但她俩弗听!哦,弗听啊,也好,上调名额有限,等于伊拉让出来唻。又问朱哥:怎么叫上拐村,骗子村么?朱哥说:不是拐骗,是拐弯,河水在那儿顺山势拐了个大弯;已经改叫上红太阳队啦。

      朱哥赶马车上街,听得消息多,再加他转述也少水份,大体上就弄清了。——幸亏没去找知青办,小树妈急急来传话,悄悄地:只说两相情愿,不多说,不多问。说是她男人的意思,妇人有点意识,男人似豁出性命说这话。姐妹俩一吓,更警觉到大凶险:事关许多人安危。像哪一出老戏?风云突变!俩个从来悠悠地不急,这回不得悠悠了,命程转作凶险了,后半辈子,坠入深渊!

      县革委的越野吉普,也滇缅公路打扫战场那种,开到公社了。挤上十来人,是厉老师带了专案组,又开来村里了。二选一:要么坦白,配合办案,下次上调就有份,县文艺宣传队也招人。否则取消知青资格,做反革命家属。

      玫和菊脾气象弹簧,越压越反弹,厉老师弄弗懂上海人额“弹硬”。听她脱口而出《三结义》的:“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日死!”老师吓一跳,不懂事的娃儿,别真做出来!这就埋下了伏笔:最终不敢判枪决。女知青的发疯或自杀,算作再教工作错失,已通报过几例的。

      插友们相互在传,并深表同情的,是这个情节:伊拉收到家信:不听话就断绝关系、别回信了!大哭一场,小邮所,递书鸿雁歇脚的小站,她俩的那对雁儿但是被射杀了。便是自幼戒尺教戏,已然一份酸楚忆想。这也埋下伏笔:她们连最终的大返城也没机会了。

      (200-62·待续)

      本文标题:我心我乡(62 戏里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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