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一云思
主页文学小说小小说
文章内容页

感受道辉(福建文学 2014年6期)

  • 作者: 福建文学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22632
  •   郭志杰

      认识一位诗人,除了作品之外,再看看诗人自身对诗的理解,或许,有助于我们更全面的认识; 对于道辉这位特别的诗人,让我说已经认识到位了,那肯定是一种谎言,唯有通过不断的沟通与认识,逐步得以印证。这需要一个过程,或许,这个过程并不那么短暂,但艺术的孤独期与寂寞期在当下的发生实属正常。当人们陶醉于普遍容易接受的作品的时候,对于另一类极端的、反叛的,甚至神秘高深的作品,往往产生很大的争议,或许,这也是文学的一种现象。人们对作品的理解往往是建立在速效式明白透彻的基础上,但也有部分人,尽管对其作品认识十分有限,但心知肚明,这是认识的有限性与对方无法产生对接造成的。越是高深神秘的事物,或许命中注定与尘世隔着一段距离,让人们望而生畏。说实话,对道辉的作品,最开始我也是这一种感觉,所以,几次道辉请我到他那里参加诗会,我都是望而却步,因为假如说不出一二,有负于他的真诚邀约。2014年4月,福建文学杂志社与漳州市作家协会联合在漳浦举办“福建诗群巡展·漳州诗群研讨会”,让我对他们有着更多的认识。有一点我足以真实地坦言,我十分敬佩道辉在诗界的果敢与旺盛的创造力,这在漳州是独一的,在全省在全国也是十分罕见。他的创造力不仅体现在诗中,也体现在诗歌的理论见解上,这两个领域的独特性叠加成一个完整的叛逆而极富才情的诗人的形象。道辉说过这样的话:“诗写到最后,进入的那种状态就是语言本身而言,是诗在写你,而不是你在写诗。诗写到最后,语言会自我调整,达到一种名词状态,进入一种忘我。”我觉得这是道辉的一种发现,我们往往强调的是主观能动性的作用,而忽视了被主观调动与激活的对象物的作用。我觉得,当对象物反过来,产生能动性之时,人实际上已与对象物之间达成天人合一的状态,也就是在诗人与语言之间,已形成分不出彼此的关系。唯有处在这样的一种状态下,诗人与语言才形成完整的一体,也就是说,当诗人进入语言之中,语言不会被动地麻木地被诗人拖拽着,成为一种机械的物件。

      它会从语言内部激发出内蕴的多种可能,帮助诗人完成最终的调整与归位;实际上,这一切都旨在说明诗人与语言之间,并不纯是主动与被动的关系,当两者的磨合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之间的关系也会产生转化,也就是当诗人进入语言,语言也会配合地带领诗人进入另一种程序,这并不是事先的安排,语言的跳跃也会产生无法预支的偶然性突变性与革命性。也就是说诗人会从一种语言的灵光闪现中,自然进入另一种语言的流程之中。诗人操纵的语言本身就带着极大的偶然性,就在于语言的出现本身并不是已设定的编排,诗人的意识经由语言,但意识经由语言也会暗自产生微妙的变化;因而,语言也具有调整与引导诗人意识的潜能。从这一观念出发,道辉诗的神秘性与创造性,或许就在这里。道辉诗中的语言变化的跨度很大,事物与事物之间,概念与概念之间依从的并不是属类或者固有的关系。从一种语言到另一种语言所激发出的可变因素,大大超越我们有限的视界,进入道辉自身独有的空间,也就是道辉语言现场所制造的变化莫测的神秘空间;这一空间含纳众多的可能,并不是我们世俗生活可以领会,可以做到的。或许,这就是道辉的诗经由语言的调整,最终达到的境界,也就是超凡脱俗的境界。

      或许,有人会说,假如语言最终会调整,那语言岂不是最终成为诗人制造诗歌的“代言人”或者“机器人”。但这种调整,并不是语言撇开诗人的一种自主的行为,语言永远是诗人的一种工具,但这一工具是活的工具,能启动灵感的工具;诗人借助这一工具进入诗的序列,这一工具也会反过来调动与激活诗人的潜意识,进入另一个未知的空间。这样的循环往复,最终让诗人实现更多的可能,这一可能甚至是诗人始料未及的,终于在语言的携助下得以实现。

      读道辉的诗,就如同道辉的探索,同样构成一种探索。由于道辉的探索游离于我们日常性的习惯之外,也就是习以为常的汉语的逻辑之外,给我们带来十分陌生的语词魔方般的组合;所以,进入道辉的诗中,如同进入一个看不清出口的冒险游戏。当然,这一游戏是道辉用自身全部的生命体验设置的。或许,他在设置的同时,也在寻找那一出口。探索的可贵并不仅限于读者,诗人的参与让这一探索构成更多的可能。从某种角度上讲,道辉的诗并不只是单纯的主观的作用,或许,同时也包含着诗自身的作用。当诗人进入诗的甬道,诗中或许有一双无形的手拖拽着道辉的潜意识,进入一个或许他都觉得有点意外的空间。

      我们谈诗,往往过于强调经验,当然,这一经验也涉及其他范畴,形成易于接受的概念;但在艺术之中,应有更多的元素与积攒影响着它的生成,我想超验也是其中之一。超验不同于经验,它是对经验的摆脱与跨越。因而,它是超现实的体验。这一体验是对实在的一种抵制,一种放开;也就是说,这一超验对于艺术来说,时常处于不确定的超常规的形态,远离于日常的习惯的模式,并从这一模式中超脱出来,进入一种纯粹与经验不同的迷离的恍惚的超现实的图景。这一超验在艺术或诗中的凝结,或许是真实的现象界难以界定,习惯性的思维难以沟通或连接的。我们过于习惯经验带给我们艺术的那一面,一旦打破那个藩篱,有时确实让我们变得无所适从,道辉的诗就给我们带来这一反应。

      说实在话,我们很难按语言通常的逻辑进入道辉诗识别的细部,道辉诗超验的形态让他的诗变得十分自我;正因为此,道辉的诗自然凸显其自身的独特性与实验性。我觉得这一实验性不仅在于词与词极度错位的碰撞与组合,更重要的是,显现于这一现象背后,道辉的诗所通往的那一终极,更应引发我们的关注。看得出来,道辉是位十分注重思考的诗人,他所有的诗的实验,并不是无目的的让想象恣意漫游的行为。他的实验通往他所设计的方向,这一方向必须以清晰的意识作为导航仪,否则就等于形同虚设。道辉十分注重哲学的学习与探讨,这在他的诗论中可以看出端倪;或许,正是这种直抵精神深处的探讨,开阔了他的思维,让他对世界、对物象、对所感受的一切,都有着不同于他人的体悟。哲学是人类精神世界的制高点,是人类意识的高度概括。时常与哲学相伴的诗人,诗中肯定留下哲学所赋予的那一质地,那不一样的思维与体验。或许,道辉诗的实验性与独特性就源于哲学的开放性的甬道。道辉说:“写到没有语言了最后就要往哲学靠拢”,实际上,我个人的理解,这是对语言拯救的一种方式,这是道辉对哲学的看重。当然,语言的存在不可能被谁写尽,但是在语言的操作之中,诗人必须认识另一种更大的存在,是我们无法忽略的,那就是哲学。哲学对于诗人,或许应是存在的根本;当我们的内在世界十分贫乏之时,我们很难进入诗的纵深,寻觅那更硕大的存在。诗的存在离不开语言这一本体,但语言并不是诗的终极,诗的终极应是对世界的追问,这一追问将伴随诗人创作的每一步。我相信,正是哲学的探讨,让道辉对世界的追问,有了可信服的依据;同时,哲学也有助道辉认识世界的方法,这个方法体现在他的诗歌创作中。哲学开阔了他的思维,让他的认识与想象在与哲学世界的无形连接中变得非同寻常,当我们站在哲学之外,或许很难领会道辉诗中所包含的那种宏大与细微。我相信,他于诗中呈现的对万物的认识是哲学的赋予。哲学的融合让他的创作更加自由,这一自由指向诗所感应的巨大接触面,自由的把握让他在诗的世界更加天马行空,游刃有余。

      假如将道辉的许多诗句赋予画面,那将是不可思议的超现实的图景,道辉诗中那动词与概念错综的组合,不同物事之间神奇的搭配,本身就构成想像力十分丰富的诗的童话。当然,这些童话并不是为童话而童话,当一位诗人跨过现象界,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这一超越肯定是必然的。我们知道:任何的词语对于诗人都是不确定的存在,诗人的手脚不应受词语固有概念、固有逻辑的束缚,他要将词语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而且是他人还未确及的地方,这种勇气需要的是创造性的胆略。道辉的这一努力赋予词语以最自我,甚至是超自我的空阔;让人发现,词语的灵动、错综复杂的嫁接所形成无边的空阔与巨大的可能性,这不是凭空的想象可以做到的。道辉的反叛与极端的姿态,实际上源于他内在的丰厚积攒。或许,我们还很难真正进入他思维的王国。一位诗人究竟走多远,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我们仍必须葆有足够的耐心,学习着寻找进入他诗歌王国的路径。

      在道辉的诗中,无论概念或其他抽象的形式,都会得到唯独他独有的具象的演释,这一演释由于打破人们固有的想象与思维逻辑,而挺拔于自我掌控的神奇的组合与嫁接中,让人觉得如同跌入巨大而神奇的迷宫,找不到尽头,但至少让人陶醉于从过程或片断闪烁中呈现出的奇异光泽。尽管如此,这一迷宫仍值得我们进入,在诗的世界,需要这一迷宫,让人的探索变得不那么简单。道辉诗的迷宫就如同用童话用奇思妙想构筑的自由的王国。或许,许多人进入会迷路,甚至找不到尽头。也许道辉的许多诗仍处在我们认识的未完成之中,正是这一未完成,道辉的诗对于我们现在乃至以后仍有众多新的可能。

      假如我们仔细琢磨,道辉的诗实际上包含着许多发现,有人说,诗从语言开始,我们先不说这句话是否太武断,太片面,但语言肯定是诗最重要的元素,离开语言的诗就等于缺少肉身的个体。道辉诗的语言除了最大限度地摆脱与他人的雷同之外,还经由极富创造性的想像力,给不同词性的词句带来新的同盟关系。道辉的诗不受困于语言的束缚,最大限度地调动与激发语言的活力,让语言经由诗人的努力,产生出最具爆炸性的冲击力。道辉诗的语言,有的打破主谓语的关系,打破约定俗成的逻辑关系,在不同物象、不同形态的关系中产生新的关联与组合;但这种新型组合形成的特殊关系,并不是诗人意识含混或随意的产物。诗人的意识是清醒的,他的语言机制是建立在自我认识的前提下。许多诗人都在创造属于自我的诗,这一自我充分体现在语言的形态与构成中,语言的独特性也正是诗人的独特性。但道辉语言的独特性在于他极大地拉开与他人的相似处,显得极度陌生化、异质化,因而,显得更具创造性。

      道辉诗中与万象的联系方式,显得十分特别;也就是说,道辉的联系方式与许多诗人不同。万象在他眼里,即是缤纷的、繁复的,就不是简单的会合。或许,在常人看来,万象间的联系都遵循着一定的规律,比如春天与鲜花的联系,冬季与冰雪的联系,这纯属一种必然的联系,由此产生的联系都带有一定的逻辑性,但这一逻辑性同样也制约着我们的想像力与创造力,我们的思路很难抛却这恒定的格局。但道辉就显得十分特异,他肯定知道,时空都遵循一定的规律,并在这规律的限制下产生联系;但诗的存在在于发现,不是发现固有的存在,而是发现未曾有的存在;假如诗也按常规的逻辑去寻觅世界,诗就很难超脱走得更远;因而,从这个意义上讲,道辉的诗是以反规律,甚至是反逻辑的方式,与万象产生联系。因而,万象在他诗中并不是按种类、物类或者习惯的方式进行联系,甚至不同的概念都可进行相互自由的配搭,让人的目光应接不暇,显得不太适应,这是必然的现象。道辉这种与万象独特的联系方式,开阔了诗歌与万象沟通的渠道。当然,这种联系是超现实的努力,让诗与世界的联系方式不再局限在狭小的、被规范的范畴内,有着更多样更神奇的延伸。道辉也经由这种独特的联系方式,叩开心灵世界的门扉,找到真实的自我。可以肯定的是,道辉的诗并不是通俗易懂的明白诗,谁也很难对他的诗作出一个准备的结论。就如同我们活在一个特殊的时代一样,道辉的诗也是一种特殊的诗,即有别于前人以及他人的特殊的诗。我们活在一个多元的时代与多元的空间,艺术也呈现多元的风貌,强调避免与他人的雷同,创造力就体现在不同于他人的创造上,甚至是唯我独尊的创造上。创造需要这一高傲的姿态。我觉得道辉的诗呈现出这一姿态,尽管这一姿态显得有点孤独,现在还很难在人们的知觉里打开清晰的甬道。

      道辉将这一坚持二十多年,影响全国的诗派命名为新死亡诗派,我觉得这并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这一命名一方面源于道辉对哲学的思考,一方面源于诗人对生命终极的不懈追问。人来到世上,既有生,必有死,这是人生共同的结局。但不同的个体对死亡的看法并不一致,许多人活在当下,或许,并不会去过问这生命的终极。但诗人,是探寻存在之人,这一存在架设于两个端点之间,也就是生与死之间。万物在生与死之间循环;时间在现在与过去之间循环;空间在真实与虚无之间循环;但这一循环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往复,每一次循环都是对过去的那一循环的否定。因而,从这一原理出发,每一次循环实则都是新的循环,比如:新的落叶代替旧的落叶,尽管那固有的程序并未改变,但无论时间还是空间都有着显著的不同;比如:死亡,是众多生物命定的结局,谁也无法逃避。地球上覆盖着多少的死亡,大的小的,谁也难以说清。

      当我们从对死亡的体验中回到诗歌创作,死亡对于诗歌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我们知道,诗歌是一种生命的文本,因为诗歌是生命体验的产物。离开生命的体验,诗歌还剩下什么呢?死亡对于生命来说,永远是无法回避的重要体验,这一体验涉及人自身的终极,无法回避的终极。但死亡会给生命带来什么呢?除了给生命带来一次性的终结之外,对于生命,对于诗歌,还意味着什么呢?

      我觉得,就如同生命一样,诗歌也必须不断面对自身的死亡。世上没有不会死亡的生命。但死亡对于诗歌来说与对于生命来说,显然在量上有着显著的不同。死亡对于生命个体只有一次,不可能重复;但对于诗歌来说,经历的不是一次的死亡,而是无数的死亡,也就是无数新的死亡。但对于生命个体来说,死亡不存在新与旧的区分,因为死亡只有一次,唯一的一次。

      诗歌必须经历无数的死亡,因为诗歌必须建立在不断否定,不断重建的根基上。尤其在诗歌呈多元化的时代,诗歌发出的不是同一种声音,呈现的也不是唯一的文本。诗人都在不同的兼容并蓄的空间创造自身,这一创造并不会在某一节点上打上休止符,也就是说诗歌对于诗人来说,将永远处在不断的探寻之中,也就是在不断的死亡之中找到属于自身的存在位置,即死而复生的位置。

      或许,道辉诗的意义就立足于这个点上。

      责任编辑 石华鹏

      福建文学 2014年6期

      本文标题:感受道辉(福建文学 2014年6期)

      本文链接:https://www.99guiyi.com/content/454148.html

      • 评论
      0条评论
      • 最新评论

      深度阅读

      • 您也可以注册成为归一的作者,发表您的原创作品、分享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