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翠南
钥 匙
衰老是肯定的
你了解完腐朽后
怀有舍弃一切的渴望
但也有人相反
越是沙漏的身體
越要紧紧捂住
像茫然的爱
把铁块牢牢镶嵌在体内
我不愿意和铁锈一起生活
事实上
我拥有一把通往尽头的钥匙
我当然很珍惜
尽可能含在嘴里
在我昏聩时
有可能会把它丢失
夜 读
阅读在提醒你前行
我把无声阅读比喻为划船
深知它的漩涡、纹理
轻重与急缓
我期待更为深邃宽广的水域
水草丰茂
时常缠绕着船桨
我总是忠实而无限地向深远靠近
靠近
为游来游去的鱼祈祷
为空中垂直而下的鱼饵
它的外形近乎完美
顷刻间又羡慕无所不在的淤泥
拥有真正的
金子般的沉默与修行
它坦荡裸露着
获得全新的仰望与凝视
而越来越贴近的弯月
正要降临眼前这条河道
在航行中趋近饱满而迟疑
它来不及停顿了
它已经进入一扇窗户
身体中沾满了密集的
晨鸟的鸣叫
气 球
如果衰老了还继续流泪
内心是感到羞愧的
如果不得不（或者说不由自主地）流泪
请原谅我
她真的已经返回到单纯的早年
此时已不再需要深思熟虑
她变得很轻
一团松软的棉花
是啊，她的大笑也是无心的
没有心
一只随时可以飘走的气球
返 乡
一个巨大的回声
从内心升起
在旅途中
我可能经历着漫长的睡眠
准确地说
我一生都在路上
我总是感觉到
一个画外音
在睡梦中时常惊醒
那个声音
就停驻于
窗外闪现过的每一棵树
时而撞击沉默的额头
它努力穿透了一个孤老者的耳膜
它在说
“你没有故乡”
“你没有根”
但我一生都在返乡的路上
这不是谵妄
而是觉醒的起点
它让我衰老得有意义
无论身处何处
在每一次理解死亡时
重新咀嚼
人类苍翠的生活
责任编辑 李锦秋
福建文学 2022年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