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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羽(组诗)

  • 作者: 文学港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19249
  •   胡亮

      教 堂

      黄桷兰香了西山路派出所,香了手铐和刚到案

      的小偷乙。这家伙让我想起了曾经就读

      的县立师范学校:寒假前的某个深夜,

      我们抓住了小偷甲,兴奋地,把他扔进了

      男生宿舍前面的水塘。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才得以与这两个小偷

      一起走进黄桷兰的哥特式教堂。

      作 业

      乌云策划着豆子般的雨点,撒向了——

      不是昔日的水田——而是下午的U咖啡馆。

      那又有什么区别?当我冲泡

      一壶白茶,那忽而旋转的反而是往事。

      什么都在加速:不过二十来分钟,

      爬山虎的嫩叶或枯茎——像虎爪,

      也像鱼尾纹——已经探到了二楼,

      碰到了我的额角。

      就在安业街五十五号,在安业街

      和桂苑巷的夹角。不过二十来分钟,

      小邓还没有磨好咖啡,她的五年级女儿

      还没有写完作业。

      异禀——致阿嘎子金

      小仙女阿嘎子金,泪痣如晨星,她脱离了

      凉山和青冈树林,来到一座不讲理的小别墅。

      就如象牙脱离了象,犀牛角脱离了

      犀牛,油彩般的尾翎脱离了

      孔雀,美味的胸鳍、腹鳍和尾鳍脱离了

      眼看活不成的鲛鱼……我是多么地担惊受怕:

      即便只有几位,天才啊,祝愿你们

      在自己的异稟中永远平安……

      余 晖

      那不是一口痰,而是一堆水蛭,吸附于你的

      喉咙内壁。三爹,你加入了扑克协会,

      又加入了落日协会。洗牌的时候,

      你用枯枝般的手指,夹入了一张点数不明的余

      晖。

      你用急性子,用嘟哝和咒骂,居然干掉了

      水蛭协会的小半个会员。

      放 弃

      移动公司升级了西山的基站,我仍然拨不通

      任何一棵黑松。松针的万千电波

      也接不通我的神经的银河系。就这样,

      黑松和狐狸精在被辜负的刹那就精通了放弃。

      巧 舌

      从绵阳冲来了几条死鱼,干瞪眼,冲来了肉眼

      看不见的坏消息。浪花里饱含着化学的巧舌

      间谍,将涪江游说成了一个逶迤的未知数。

      悲 欣

      儿子已然——也突然——长大得像是来自

      外星;而妈妈,你的失眠,你的角膜炎,

      仍将勒索那过了头的老来瘦:这样两种瑜伽术

      令我悲欣交集。而西山,

      却不增不减——或许终将要穿过一个针鼻子

      ——那也只好不问不管。

      致敬文东

      “要让眼睛长出舌头来”,你撂下这句话,

      像是喃喃自语,顺便还用鼻子舔了舔

      耳朵。你是如此善诱,让那对云中的哲学器

      官——

      耳朵和眼睛——似乎改了行,舔了舔

      去年或异地的红心猕猴桃。此刻,你和我

      都急于痛饮,不能再等,那就直奔西山

      黑松林。开了一瓶青花郎,又开了一瓶

      剑南春,酒罢,我们居然还记得动用

      整个儿肉身舔了舔从枝头簌簌而落的——

      不是猕猴桃——而是自绝于味蕾的超验性。

      致黄庭寿

      在你的花木山房,老朋友,且让我喝会儿

      闲茶。窗外有山,有水,有白额的猛虎惊散了

      白鹭。老朋友,白鹭是你的

      坐骑,而猛虎是我的坐骑。

      那又有什么关系?且让我们继续讨论

      草书与新诗的枯涩之道。

      羞 煞

      暴雨的针脚,如此细密,几乎达到了即兴民主

      的境界,根本分不清金桂和银桂,

      ——银桂居然又唤做玉桂。

      两种桂树呢,也根本分不清金和银。

      柔荑无耳,异香无眼,羞煞了我等自幼熟读

      矿物学,以及词穷的植物分类学。

      寄身于异香、柔荑与暴雨的万马,

      我为分别心感到脸红,这张红脸又加入了

      仿生學哑剧。也罢,自此后,

      且将金桂唤做“木犀”,将银桂唤做“白洁”。

      惨 败

      是的,夹竹桃!在渠河右岸,我曾经发现过

      这种来自波斯的植物。在茎的内壁,

      在叶与花的夹层,在蓇葖的密室,我发现过

      悠然的电流和坦然的生产线,发现过

      全部积极性的顶点:五十克乳白色的毒液。

      这种毒液可以制成杀虫剂,也可以制成

      强心剂(远逊于攻心计)。夹竹桃,

      夹竹桃!就让我们联袂惨败给那个蒙面人。

      照 看

      我在森林里小住了两日。雨呢,说下就下,

      说停就停。我赶走了脑子里的半首诗,

      像驱散了乌云。到了深夜,

      斑头鸺鹠敲响了面山的窗玻璃,提醒我照看好

      肺叶内的润楠,照看好黑耳鸢、棘腹蛙

      或蹼趾壁虎的分身:我以外的我,诗以外的诗。

      闭门羹

      我要谈到三本书:一本书,像番茄那样轻轻

      呻吟,像少妇那样多汁。一本书,

      像老和尚积攒着必将降临的凤尾蕉,像铁树

      闭了关。一本书(已经买了很多年),

      像锦囊密封了原浆,像橡木桶私吞了决定性

      的字条。我要谈到三本书,

      就像谈到交欢,爽约,或彼此小觑的闭门羹。

      宿醉——致冷冰川

      你许可向日葵或蒹葭的相互交错,许可鸟卵安睡

      于鸟巢,许可小孔雀与猫相狎,

      也许可月琴、屏风或水车暗通了任何植物

      的肺腑。所有许可,都是为了许可美人儿把赤身

      留在刻墨画的中央。你许可欧洲或美洲式

      的赤身,也许可仕女的心,你许可欲望

      的彻底,也许可美的正义性。你不许可男性,

      却许可骷髅或小怪物的偷窥。这小怪物

      有多么次要,就有多么重要。这骷髅

      像灯笼柿挂满了枯枝,又像虚位布满了大地。

      那就让我们用正眼——也用火眼——去看:

      乳房有多么浑圆,就有多么偶然;

      屁股有多么饱满,就有多么徒然;美人儿啊,

      白骨啊,无非隔着一次两次的宿醉。

      仙 境

      这片指甲大的仙境还没有被密探撞破:红尾

      水鸲越来越多,斑鸠和黑尾

      蜡嘴雀也越来越多,它们从玛瑙堆里选走了

      黄色、黑色或灰褐色的草籽。

      顾不得

      蝉子倾泻下粗麻布也似的叫声,俄顷,又倾泻下

      细麻布也似的叫声。两种麻布又突变

      或渐变出无数种叫声。任何叫声

      都顾不得醉醺醺的卡车碾碎了玉石,任何玉石

      都顾不得麻布上的线头或小疙瘩,任何卡车

      都顾不得叫声里的退堂鼓……

      火 舌

      火舌舔到了我的肺,惊吓了丛林里的哪怕

      最顶端的阶级。水豚追不上红眼树蛙,

      紅眼树蛙追不上红鹿。棕榈和巴西果,

      慢于水豚。浓烟呢,却快于四条腿的红鹿

      或美洲虎。火舌舔到了我的肺,

      眼看着最后两只青绿顶鹦鹉飞离了亚马逊。

      修 改

      你有几个小孩呢,蒙面人?是男孩还是

      女孩?如果女孩没有小蛮腰,

      而男孩长了枝指,你将怎么修改?

      你将怎么修改女孩或

      曼陀罗的微毒,怎么修改男孩或河豚的剧毒?

      文学港 2020年9期

      本文标题:片羽(组诗)

      本文链接:https://www.99guiyi.com/content/46402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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