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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和梦的古老深处(组诗)

  • 作者: 草堂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37527
  • ◎黑 陶

    [雕花工程]

    南方,人类头顶
      这面精致、繁复的浩大星空
      是那名清癯的民间匠人
      终其一生
      尚未完成的伟大雕花工程

    [新木锅盖和女孩]

    沿青石板的台阶下去
      一直走到
      昨天和明天的清澈溪边
      那个男子刚刚洗刷干净的新木锅盖
      是青白色的
      在溪水被搅出的涟漪旁边
      仍然散发
      植物汁液的浓烈味道
      上学的红衣女孩
      她独自的身影后面
      悄悄跟着,薄雾的春天

    [昨夜深雪里]

    昨夜深雪里
      一长枝
      含苞的红梅
      斜斜生长在青黑色的明代古宅中
      含苞的红梅
      它迸绽的力量
      就要叫醒
      全部南方的冬日黎明

    [新 绿]

    青山间细细密密的白亮雨丝
      织就一件又一件古老蓑衣
      迎面而过的农人,披戴这样的蓑衣
      在二月慢慢苏醒的山野中,移赶耕牛
      我经过的数不清旧房子的墙上
      写满了梦呓,祖先持续未歇的梦呓
      天地,在无边的静默中
      开始它们又一轮磅礴的运转
      那尊倒卧的、残破石狮子旁边
      一茎长长的、刚刚抽发的嫩叶,绿得让我心惊

    [动 静]

    肥硕的蜜蜂
      趴来花上采蜜
      整朵菜花,整个童年
      颤动不停
      皎洁的月亮
      浸入溪中潜游
      有参差房子的整座乡镇
      随之,晃漾不止

    [祖先容像]

    城外江水中
      缓缓显示给我的一轮暗红月亮
      就是古徽州府
      陈旧却依然新鲜的
      祖先容像

    [黄金瀑流]

    黄金的稻谷,黄金的秋天
      在南方的国度里呼啸、流泻
      稻谷和秋天,这黄金的瀑流
      与黎明前的暗黑激烈摩擦
      天地的古老之瓮内
      梦中人的叫喊,连同火的农业礼花
      交替着,向我炫耀、倾诉

    [星空和梦的古老深处]

    冬夜是发黄的卷册
      在乡镇土地庙微红的烛火中
      人世,微微摇动
      屋顶的弯月
      那把
      被井水磨洗得耀眼的细细镰刀
      吐露金黄微光
      像缸瓮里密实陈旧的稻谷
      我们蜷缩着身子,又一次进入
      星空和梦的古老深处
      在斑驳暗红旧匾的注视中
      散在刚醒的
      镇子蓝色溪水的上空

    [燕,或瓦]

    亿万只灰黑的燕子,由秋入冬
      就这样静静安眠在人类贫瘠的屋顶
      亿万只灰黑的燕子
      要等待第一缕春光的唤醒
      才重新呢喃、飞翔

    [星夜,作为语言系统]

    星夜,是特殊的东方语言系统
      群星,这无尽的颗颗汉字
      它们深蓝的光芒,年复一年
      照耀我,赐我能量
      与我进行从童年就开始的秘密交流

    [宇宙重心]

    这方础石,圆形、莲瓣精美的孤独础石
      与我相遇。它亿万钧的内聚分量
      压住了晨雾中冉冉升浮的马头墙乡镇
      压住了远古以来就有奔腾之念的起伏青山
      被弃置的、莲瓣精美的这方础石
      自古至今,一直镇定、沉默
      它僻居这隅,它是我发现并感受到的宇宙重心
      ·创作谈·
      用幻象抵近南方深处
      诗歌是象的艺术。诗歌中的象,概括言之,可以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实象,一类是幻象。
      实象,就是日常生活中存在的意象、画面;幻象,就是日常生活中不存在的,用文字创造出来的意象、画面。如果将幻象细分一下,它包括幻视、幻听、幻嗅、幻味、幻触、幻感等数种。
      伟大的前辈庄子,在他的《逍遥游》中,为我们呈现了经典的幻象: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鲲鹏转化、大鹏怒飞的意象,都是我们日常所看不到的幻象,但一经文字创造,却能给我们深深的感染和真实的临场感。
      我以为,诗人的天职之一,就是用自己的民族语言,创造属于个人的幻象。诗人创造幻象,这是语言神性之体现,也是诗人神性之体现。
      如何想象、构建我们的幻象?个人认为,幻象来源于现实,来源于诗人的爱和感动。在现实基础上,内心的爱和感动,具有强烈的生成幻象的触发力。在这组诗中,繁复浩大的星空, 是一名匠人一生未尽的“雕花工程”;一轮安徽歙县练江中的暗红月亮,渐变为徽州人家中陈旧又新鲜的祖先容像;一方被遗弃的孤独础石,是我发现的“宇宙重心”……所有这些幻象、幻感,都来自于我亲历的现实,来自于我内心对它们的爱和感动。
      我的这种幻象观并不孤独。在阅读中,我遭逢过一个异国知音。19 世纪的法国诗人兰波自述:“我认为应该成为幻觉者,使自己具有幻觉的本领”;“我千方百计地使自己成为幻觉者”。他以此标准,评判着周围的重要诗人:拉马丁“有时是幻觉者,但却被古老的形式捆死了”;雨果“过于固执,但在他晚年的著作里仍然表现出幻觉的才能……”;波德莱尔“是第一流的幻觉者,诗人之王”(以上引文均见1871 年5 月15日兰波致保尔·德梅尼信)。兰波的这些话,让我感觉我们的手超越时空握在了一起。
      通过幻象,我得以抵近个人文学南方的深处,抵近某种本质的真实,抵近神秘的诗歌之美。这貌似悖论,我却深信不疑。

      本文标题:星空和梦的古老深处(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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