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黑子
[芦 草]
跪成小绵羊的雪花把母亲最后撑起的帐篷
哭成坟茔。雪帐里
有从秋天攀缘上来的麦苗
有母亲二十年前
种在地里的歌谣，还有我
不分季节发芽的膝盖
不知何时已长成了芦草
牧喂着一只又一只远行的云朵
铜瓦厢是母亲最深的伤口
是黄河与仙女
一次风沙漫天的邂逅
母亲说芦草便是仙女草
每一片叶子都有仙女的指甲印
小绵羊说仙女草是母亲草
每一枝草茎里都能滴出乳汁
所以被黄河养大的孩子
一直迈着大海的步伐
不乘风破浪，决不复回
[秋 事]
霜总是蹑手蹑脚地回到老家把地里地外的物什
都美白一遍。然后
斜卧在秋场的石磙上打盹
母亲此时，应该
在秋天的某朵云上纺织
她没想到，霜从发间溜下来
做了那么多善事
还是没得到茄子的谅解
似乎在等最后一个绿豆荚
咧开嘴，等月亮最后一块补丁
补上，才好让纯洁
在无边的思念里与尘埃团聚
她知道，我能收割完
邻里间的陈谷子烂芝麻
却收不尽，她种在
我梦里的那些童话和故事
[正月十五，村里所有的人都去了坟地上灯]
父亲点着了灯笼。风吹灭再点着，风再吹灭
如此不断重复着仇人和亲人的谜面
涂抹着灵魂深处的应答
更早一些时候
有只鸽子在坟头故意啄羽
小脑袋倔强一摇，麦苗返青
再倔强一摇，麦苗还是青的
当时也没有什么征兆
母亲就把我交给了灯谜
父亲猜了一生，命运还没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