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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所有皆熟(组章)

  • 作者: 扬子江诗刊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17412
  • 弦 河
      我与所有皆熟(组章)
      弦 河
      弦河,本名刘明礼,1988年10月生,贵州省石阡县坪地场乡人。
      嫁接之术
      初春的桃树有秘密。走近一点,仿佛嗅到千万孩子和春天躲着猫猫。
      宛若没有找到。一群天真的藏起来的孩子。
      “啊,太阳还没有出来”——
      父亲磨刀霍霍,深邃的眼眸看着,枝上细微的花蕾。
      父亲在等一场灿烂的阳光。就好像年轻时的他等待着一场羞涩的爱情。等到丽日当空,足够烈。他手起刀落,将一棵树上的新枝嫁接成另一片桃花林。
      桃花劫
      我无法入睡,像落叶归根的寂寥。当你认识到,我是个没有春天的人。当你又一次看见我开,重生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原罪。
      这有什么关系,我爱着的女子,她像花儿开放,偎依着她所爱的美男子。这是我要表达的,无关我生命的意义。
      我负气逃离的屋子,现在它终于成了我无法挣脱的枷锁。
      我好想再飘起来,飘起来告诉屋顶那只鸟儿,飞翔也许并不是自由。
      割草的姿势
      铺满露的春天,新绿已潜伏成功。
      翁子沟,干旱的第二年,粮草过早枯竭。
      父亲的伤痕还没有痊愈,不安静的镰刀,在墙壁上跳动。
      镰刀懂得父亲的心。父亲必须狠下心,把露下的草割进背篓,把过早成熟的嫩绿收割,把伛偻的身影再次留给田野,或者山坡。
      父亲一辈子生活在镰刀的世界。不断打磨,割掉一些,等另一些重获新生。
      这么多年了,我没有在田野上、草丛中,找到父亲留下的翁子沟的文字,只能用记忆一遍又一遍地,翻录,父亲割草的姿势。
      在翁子沟的泥土里,镰刀是大地和父亲的中介。
      树 影
      很远。但我感觉到了近。依稀的,弥散的光点,洒在我赤裸裸的身体上。
      此时,我像一只狗。一只可怜的狗。花斑散落,以此乞求苟活的命。没有光走在黑夜,擦肩而过的陌生的人很低;
      起初来到时,我与所有皆熟。自从脚步向前移动,就听见脚底下有骨子断裂,身体糜烂发出的低吟。
      我一无所有地坐着,让阳光消失在树枝间。树下,刚好看见一个细长的影子在时间的刻度上摇摆。它像家乡的棕树。独立在我的窗前,却没有笔直的姿势。也许它想让我看的是,干枯的树皮上割开的年轮,演化了山的背影。
      那一道残影,仿佛就要弯成斜阳的姿势。俯身拾起的岁月,抖一抖就给了远方一道狠狠的鞭子。
      一根嵌入手指肌肤的刺
      我已出走多年,远方没有荆棘之类的藤蔓刺伤。我的手指,在初冬的午后,一根多年前的潜藏刺破肤而出,没有鲜血,麻木的肌肤忘却了疼。
      这是个缺口,身体某个地方。疼和痛本质上的区别再也隐藏不了。
      低下头。凋落的叶子已然落进秋天的怀抱,从这里走过去的,已不再记得它曾存在。
      我总是想起一些无关的事。比如说思考,比如说一片枯叶落进秋天的泥土。
      一只蚂蚁钻进它的身体——
      我猜想所有生物都有共性。他们将自己心疼的地方隐藏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而我不经意路过。我必须从这里经过。我的眼睛未曾失明,也无法为自己点上一盏灯。我在路上寻找远方的路,也在远方的路上,不只一次迷失。
      山寺听钟声
      属于自然的水躺在手心,所有追逐得到宁静。我留下来。甚至不说一句话。
      ——我听见钟声,那时我的心才平静。
      鸟语禅香。要去的路总是那么远。——“我听到钟声,我的心得到了安静”
      坐长时间的车,终于颠簸出打工生涯沉睡的疲倦。指尖的新绿,白雾萦绕。清晰的模糊的在午夜被惊醒。仿佛噩梦苏醒。
      月明,松下,石子路。我一路走来就走到了心上。
      绿叶之外还是绿叶
      当山寺打开了门,时间就变得舒缓;禅音相迎,香烛在山色中褪去色彩。
      佛不语。每向前一步,身体的颜色就单调些。每向前一步,身体就轻了些。
      拨开层层叶。深山古寺,鸟影飞掠,轻巧自如。我在穿过树丛的天空中看见一个我和另一个我。
      我无法停止向前的步履。回家的路在石子上横横竖竖。
      看不见来时路,前面的路就清晰了。
      鸟语者和鸟
      相信鸟鸣的,侍养一只鸟。今生无缘成为一只鸟,即使说出鸟能听懂的鸟语。
      他不能在树枝上筑巢,瞻望远空,瞻望灵魂深处剩下的空洞。那被绿覆盖的,生出一种忧伤和惆怅。
      这只是模拟。把自己围困在鸟体内。看着世界逐渐变小。
      树叶和雏鸟的存在,只是一种物体与另一种物体的碰撞。叶子活一生,雏鸟才学会飞翔。
      夜色诗
      说不出喜欢黑夜的理由,也找不出渴望黎明的借口。这一切仿佛都在我活着的世界之外,我以为这是迷惑的根源。
      我来到熟悉后又陌生的城市,试图叫醒一些沉睡的老朋友。他们有的根茎深深扎入泥土,有的枝桠散得很开,一朵巨大的蘑菇云。我从空气中打听到:他们不再聆听别人的故事,也不再向别人倾述衷肠。
      风吹去,吹落一地梨花白。这个城市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我想,是因为昨晚的黑夜吧。它在傍晚时分露出咄咄逼人的杀气,让真实的我从破晓的夜色中获取了最初的宁静。
      饮大关
      水从山中来,春意盎然。
      新绿开始骚动,从河面扑来,带来洋溪水源的纯净,带着喜气滋润。屹然坐落在这片土地的新景象:大关酒业。
      即将享受酒香熏陶的花草,鸟鸣,飞鱼。以及朴实的人们,它们都在歌唱,祝福……
      水从地下打起,武陵山脉的精气与五谷。融合,酝酿。
      与水土,室温,与大关悠远的酒文化。雄鹰为翅。
      饮大关,便饮尽一段过往。忆大关,便忆起一个快要忘却的乳名。在酒中沦为一个酒客。日出而耕,披日月之辉,筹日月之事。
      你从远方来,要去往我的故土,将如我站在洋溪山顶上。这便是我要告诉你的,我厚实的脚步丈量过这片山脉的沉重。
      我们的酒越来越醇
      与乡亲谈起大关就谈起了汤山窖。谈起了一代人和酒文化的历史;谈起我小时候提着一个玻璃瓶打的散酒汤山窖,就谈起一个人心中的故事。谈起汤山窖的口碑,就谈起一些近了又远去的记忆。
      那时花仿佛开在别处,我们都不曾懂得,结在自家果树上的果。我们饮同一股泉水,然后流同一样的血液。
      那时风还在继续吹,我们偶尔迷失在风里。风越吹越远,偶尔就吹醒了酒醉的人。有的人就此醒来,有的人从此一醉不醒。并以此为乐,安度余生。
      我们独自幸福活着的时候,这杯酒就越酿越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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