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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面(组章)

  • 作者: 扬子江诗刊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20101
  • 杨泽西

    阳光下挑豆子的母亲

    生命中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阳光是棉花般的暖,抚摸着我们的脸颊。即便这是冬日,暖意和幸福仍有迹可寻。
      母亲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挑硬硬的豆子,我坐在她的身后看这些软软的诗句。阳光把它的暖同时给了我们,我们不说话,却都感到幸福——一个是上学半年没回来的儿子,一个是独自在家等待的母亲。
      此刻不需要任何的修饰和陪衬,甚至一阵风都不需要,母亲手中的豆子便是最好的词语和语言——把那些坏的、霉的豆子都挑出去,最好的都留给儿子。
      母亲挑最好的豆子给儿子,我写最好的诗句给母亲。再过十天——再过十天,父亲和姐姐都会回来。那时候,幸福就会从饱满的豆子,一下子变成水润的豆腐。

    中 午

    我收藏信封,但我不写信。话从心里跳出来它就长大了,成熟了,老了。我喜欢简单的、小巧的,最原始的事物。
      所以,我瞥见的阳光都喜欢折叠,那些透过窗子的阳光留下的褶皱里,都有一张张不说话的小嘴巴。
      一天之中,中午最适合沉默。我们都不说话,眺望着炊烟,让阴影一点一点解释出背面的含义。
      闲置的物体越多越好。无用的椅子和杂草,无用的纸张和句子。把人间过得都无用,都和自己无关。
      母亲在庭院里晾晒被子和衣物,她们都被裹在柔软的阳光里。此刻,我辨别出了所有事物的方向。

    缝 补

    母亲在我旁边缝补我的衣服,她认真地把我衣服上的缺口给缝补上,我身体里被日子刺破的洞口,也在悄悄地被缝补着。
      我也在她旁边进行着一场缝补,以纸张作为补丁,以笔尖作为针眼,文字是那根结实的线,一针一针地缝补着生活的缺口。
      鸟儿也在悄悄进行着缝补,它口衔一片白云,来回在天空穿插着,把天空的缺口给缝补上。
      更细腻的一场缝补就在我们的心里,空气悄悄移动它的手指,把阳光这根细长的棉线穿进去,一针一针地缝补着我们心的漏洞。

    木 耳

    风声大了则充耳不闻,要是再大些,就反复擦拭桌子上的青花瓷。它的嘴巴能把所有声音都吞了去。
      不能证明的不光是你的鞋子穿在流水上,流水同样不能证明是你的一双脚。所以不说足迹是否都被岁月饮了去。
      十根树枝里有九根曾幻想过飞走,结果知更鸟只携走了最轻的一根,剩下的九根被农夫折断燃成了火焰。
      我的眼睛狭小所以视野不大,但我的睫毛同样能够附着水雾,夜晚的月亮便有了更好的住处。
      能够听到世界上最微弱的声音,所以木头,它长出了耳朵。
      我把木制的椅子也擦拭了一遍。

    日 子

    有人应答了我的心,我就立刻欢喜成了小山雀。我把我未完的诗句再垒砌两行,就可以把心垫到最高处,瞥见那林中最美的惊喜。
      日子总是过得像个大絮团,掉到地上散落成好几部分,轻的被风吹走,重的则落在了我们的心上。
      单独行走的事物并不只有我们,我们总是能与周围更相契的情感拥抱,仿佛情同手足,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姊妹。
      我并不关心现在我走在哪儿,以后会见到些什么景色。我的鞋子底下沾有泥土,泥土里总是藏着未知的种子。
      我每往前走一步,身后就会开出一片花朵。
      或是长出一片浓密的白桦林。

    第三面

    我满足于水面制造出的光的阴影,形成我单独的眼的轻愁,最后编织出属于我心灵的独特花环。
      我满足于那些粗糙的物件混乱的摆设,使我腾出整座心灵的房屋,缓慢摆放它们原本美丽的秩序。
      我满足于“疼”混进棉质的阳光,一点一点渗进我的皮肤和心脏,把它明亮的因子注入我的血液。
      我满足于一枚硬币正反不同的两面。
      并且我的满足使我得到了它第三面的馈赠。

    读首诗给母亲

    这时候食物刚好在胃里打击那些乐器。这是晚饭后的第一个钟头,母亲在院里搓洗她白天劳作的衣物,我在一旁写一首明亮的诗歌。
      月亮大多数时候适合一场失眠与断肠,但这个时候更适合用作一张背景CD,屋后的虫蚁与鸟雀也立刻弹奏起来。
      母亲越老越像个孩子,比如不知道好好吃饭、按时睡觉等,但我的许多话现在她都听,一天的疲惫使她洗过衣物后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我现在坐在她的身旁,小声地读那首刚写的诗给她听,像唱一支安静的摇篮曲一样。

    春 日

    阳光像一小块丝绸轻轻摩挲着脸颊,院子里的植物们也都安静地站着,和我一样享受着阳光的安抚。我把手掌伸出来看看它的纹路,它和菜叶上的脉络、地上的划痕,没什么两样,都是曲曲折折的走向。
      心静下来的时候五官就会变得格外灵敏。屋檐里麻雀细小的叫声仿佛就在自己的耳廓里回响;父亲在院子里铲土平地,被土地磨得锃亮的铁锹刚好把光反射到我眼里;母亲把大红被子挂到了绳上,阳光开始在上面打滚儿。
      看书之余,我到院子前的树林里走走。一只死了很久的白猫在地上躺着,它的身旁已开出几朵黄色的小花,我用铁锹挖了个坑把它埋了。我知道草丛里可能有胆小的刺猬和老鼠,也可能有骇人的毒蛇和蜈蚣。一棵大树在阳光下总会留下一个笔直的阴影。
      春天的能量很大。有时它仅仅吹一口气就绿了大地,但它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比如墙上的一小道裂纹它都修补不了。春天够不着的地方,我们就使点儿力,比如轻轻挪动一小块碎裂的砖瓦,你就会惊喜地发现:一个白色的嫩芽正用力举着它的脑袋,去抓住那一束明亮的光。

    如 水

    我问她:“钉子和碎玻璃哪个更容易承受?”
      思绪扯动她的眉毛,远方为她生出一缕朦胧的青烟。
      一个是刺痛,一个是隐痛。昨天的故事才刚刚开花,到了晚上,结尾竟如此仓促——已是荒凉的暮秋了。
      她信,一开始她什么都信。她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和风中的柳絮一样,她相信水中藏着一个影子,也藏着一个人。
      每天,她都要来到湖边盯上一个时辰。可她没有想到,这些日子一直下雨,池水一满,什么都漫了出来。
      那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说。她说,三月为她打造了一盏最美的青花瓷,到了九月,只一枚落单的蝶草,一下子就给她彻底打碎了。
      现在,她什么都不说,她什么都知道。
      她还是一个人。她又重新活成了水的样子,有风有阳光的时候,她还是会躺在水上笑,把那些好看的闪光的眼睛都洒在上面。
      我又问她:“林子和草丛哪个更容易藏匿?”
      她用眼睫毛划动了一下身体里的水,就像十一月的怀里突然开满了桃花。
      “你看到现在我的样子就是我真实的样子。”

      本文标题:第三面(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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