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华
离开我曾经生活过的第二故乡—浙江瑞安高楼下马前村(今属凤翔村),已经有几十个年头了,但在我记忆深处,故乡永远拥有着那一片片绿意苍郁、清秀俊逸的青青翠竹林。
我记得,在村后那个幽僻崎岖的山坡上,曾生长着一片郁郁葱葱的茅竹林。竹子碗口粗,呈墨绿色,浑圆饱满,翠叶茂密,挺拔参天,既有阳刚之气,又别具清逸韵致。
清晨起来,茅竹林里晨雾缭绕,竹影婆娑,到处蹦跳着色彩斑斓的鸟雀,或红,或绿,或黑,或白,或灰,时而在地上悠然漫步啄食,时而倏忽跃上竹枝鸣叫……欢快的鸟鸣,或细碎,或高亢,或短促,或悠长,或婉转,或清脆,叽叽喳喳,嘀嘀咕咕,浅吟低唱,变幻莫测,仿佛一曲清丽的竹林大合唱,煞是动人心弦。淅沥的春雨中,我还常常听到从竹林深处传来轻微的雨打竹叶的沙沙声,如泣似诉,纯净清澈,犹如天竺梵音。翠翠的嫩叶挂满了晶莹的雨珠,密密匝匝,而竹林雨雾缥缈,恍如仙境,那种令人沉醉的声音和画面,在苍翠欲滴的竹林里弥漫起一片诗意古韵。
雨后的苍穹是蓝湛湛的,飘起了几朵白云,翠绿的竹林在微风中散发出清新的泥土气息,令人心旷神怡。春笋一夜之间,兀然破土而出,一枚枚,一棵棵,裹着棕黄色笋衣,不断拔节,笋尖直插云霄,如拔地而起的火箭、导弹。其实,在笋尖刚要拱出地面时,村民们就开始挖春笋了。记得当年挖春笋时,我与发小在竹林沿竹鞭延伸的微湿柔软地面寻觅笋迹。忽然,发现了一块小小地面略略凸出,发小顿时喜形于色:“哈,总算把笋找到了!”于是他猛挥锄头,噌噌噌几下刨开黄褐色泥土,蓦然,一棵白白嫩嫩的笋尖就湿淋淋地冒出地面,呈现在我们面前。接着,发小三下五除二,用锄头又使劲掘了几下,转瞬间,一棵紧裹棕黄色笋衣并散发淡淡清香的白嫩小春笋就落在我手中了。剥开层层笋衣,把雪白的笋肉切片,放在锅里同猪肉片一起炒煮,不一会儿,一大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笋炒肉美味菜品就摆放在我们面前了。我迫不及待地夹起笋片咬了一口,顿觉鲜嫩甘甜,醇香沁心,而嘴角依然余味悠悠,欲罢不能。
村里能产竹子,自然就有技艺精熟的竹艺人。在他们灵巧的手中,竹篓、竹筐、竹席、竹床、竹筏、竹凳、竹画帘等竹器,变戏法似的不断呈现,仿佛一件件精湛至美的艺术品,琳琅满目,令我深为惊叹。有时候他们还特意为我们小孩编织造型奇妙、栩栩如生的竹蜻蜓、竹螳螂等之类的竹玩具,常常逗得我们开怀大笑。
村前,澄澈的飞云江哗哗流经江岸那一片片深绿色水竹林。相对茅竹,水竹的竹身似乎比较纤柔,但依然坚韧挺拔。阳光在墨绿色江面熠熠生辉,伴随竹林下村姑们清脆的棒槌捣衣声和欢声笑语以及哗哗江流声,穿透了浓枝密叶的竹林,在绿叶摇曳间闪耀着翠色的光芒。细雨绵绵的时候,一条竹筏从竹林江湾深处飘然而出。撑筏人挺立竹筏头,头戴竹笠,身披棕色蓑衣,双手撑起竹篙,左点右插,竹筏顷刻就像一片悠然的飘叶,不断避开湍急的江流,轻灵地飘然而去。
竹,因其集坚贞刚毅、虚心高节于一身,清淡高雅,高风亮节,故为历代文人墨客所推崇,被誉为 “四君子”之一。北宋著名文学家苏轼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清代以画竹著名的郑板桥一生画竹无数,以竹的清高骨气为榜样,赞其“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其实,在我看来,竹的品格远不止这些。
淡然立世,翠意长盛。竹,挺立于贫瘠偏陋之地,从不与群芳争妍斗艳,只是在困苦的环境中随遇而安,自我成长,于是翠意自生,四季长青,那种漠视名利的淡泊、坚韧抗争的淡定,最终赢得了生生不息的希冀,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可贵的人生立世精神吗?
历经风雨,茁壮成长。竹子是竹笋伴随着风雨快速成长起来的,所以对我们来说,有时苦难的风雨也许更能加速我们自身的成长,我想,这何尝不是竹子给予我们人生重要的感悟启迪呢?
青青翠竹林,是安憩在我心灵深处的美好乐园,成为我人生奋进的精神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