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瀛滨
“喂，喂，大作家……没错，是我，刘二呀，有什么事？就是前些日子跟您说的那事，怎么样？”
“我想不起来了，有什么事你直说。”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就是求您给我写书的事！”
“噢，实在对不住，我最近没时间。”
“得了吧您，讲文化我没法跟您比，论骗人您连小儿科都达不到。我早就打听了，这两年您什么也没写，孔夫子的徒弟——大贤（闲）人，哈，哈……”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告诉你，现在写不动了，你另请高明吧！”“别，您是谁？名牌京派作家、腕儿，怎能写不动？再说，谁让咱俩是‘发小呢？不找您我找谁，谁能比得了您？”
“别这么说，你这活儿我接不了。”
“……九哥，见外了吧！是不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我亏了谁能亏了九哥？行情我懂，我出最高价，一字一元。除此之外：今年我新开的楼盘给您留一套两室两厅，您看兄弟够不够意思？再说咱俩一个胡同光屁股玩大的，满京城还有谁能比您了解我，您能写不出来……”
“正因为太了解，所以没法写！”
“怎么没法写？有什么说什么呗！”
“那我先说说？”
“说！”
“说你刘二从小偷鸡摸狗，刚懂人事就把隔壁家二妞欺负了，判了两年劳教，把你那寡妇妈也气死了……”
“那不是小，犯混嘛，后来不是改了嘛，连名字都改成为民了！”
“叫了为民又怎么样？凭着胳膊粗、脸皮厚当上包工头，趁着改革的乱乎劲儿，混成了公司刘总！”
“那怎么了，乱世出英雄。别老拿过去说事，现在怎么样？十大企业家、政协常委，电视有影、广播有声，和书记市长的合影可是上了报的……怎么着，还不够你写一气吗？”
“头衔怎么来的、公司怎么发的、企业家怎么当的，能写吗？”
“当然能！”
“给当官的送钱，送小蜜，批地皮，捞贷款，打着旧城改造的幌子，说是给老百姓解决经济适用房，盖起来的却是高档公寓，这一变项，光土地管理费就骗多少？批建一万平方米，实建一万五，多出来的五千平方米，就是五千万。这都能写出来吗？”
“哎，哎，您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过去的就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
“是啊，过去的你是不想提了，可人人心里有杆秤，老百姓忘得了吗？”
“别张口闭口老百姓、老百姓的，老百姓是张三是李四？还不是空话一句！现在还有谁真拿老百姓当回事。”
“我就拿老百姓当回事！”
“当回事又怎么样？”
“所以不写！”
“行啊，老九，忘了哥儿们交情了？当年你受难的时候，兄弟可没把你当外人！”
“交情归交情，写书是写书。”
“就这么绝？”
“我不能昧着良心。”
“笑话，除了你这书呆子现在谁还讲良心？”
“我讲，我相信还有人讲！”
“讲又怎么样？”
“不写。”
“哼，没鸡蛋就不做糟子糕了？找你是看得起你，你别不识抬举。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能写书的一划拉一片，无非就是多花几个钱嘛！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原载2007年10月（上）《百花园·小小说原创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