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月娟 王 祥 赵月华
《挪威的森林》是一部凄婉浪漫的爱情小说,但它的内涵远不止爱情,它通过写年轻人对爱情的举棋不定却执著追求的态度,直抵青年人的人生感触,即心灵的成长感触、冲动、迷惘、惆怅、失落、哀伤……这中间的滋味,只有在青春的时候,才能感觉到。生与死,性与爱的问题,也只有在这段时间才会困惑,才会思索。
“是生存,还是毁灭?”年轻的哈姆雷特曾经这样问。在村上春树的小说里,青年们也在思索着生与死的问题。《挪威的森林》中,所有人都在为生死困惑。这是一个关于青春的故事,一群年轻人,面对眼前越发现实而残酷的世界,不同的人生态度让他们选择了不同的生活。小说开始,就出现了一口极富象征意味的井,它藏在荒郊野外的某处,无处不在,黑漆漆,深不可测,任何人都会一不小心滑落进那无边的黑暗,这就是死亡。在生命最灿烂的时光中,人们总是会因害怕失去灿烂而惧怕死亡,而死亡,正是人人都逃不脱的宿命。
主人公渡边,在生死间游移。朋友木月的死,让他思索: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他接受了死的存在,将死当作和生一样正常的事坦然对待。他爱上了木月的女友直子,直子却在死亡的井口徘徊,无法自拔,渡边想帮助直子远离井口,自己却也越来越接近死亡之井。但另一方面,活泼而富于真实感的绿子深深地吸引了他,最终直子没能摆脱死的纠缠,静静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渡边再一次陷入了混乱,但终于,他结束了流浪的生活,打通了绿子的电话……
木月和直子,属于在这一阶段被淘汰的人,他们的生活一直很完美,但是正因为太完美所以不长久。直子说过,她和木月,就像两个光屁股在孤岛上生活的孩子,只有彼此。他们无法回到人群拥挤的陆地了。这正是因为他们太完美的过去,成人后是无法再过童年单纯的生活的,活在过去的人也是无法活下去的,木月突然而又像理所当然地选择了自杀,因为他无法面对保持完美的压力,更无法面对不完美的残酷现实。木月的死带给直子很大的刺激,她不同于木月的绝对,但是他们有息息相关的气质,她忘不了他们的过去,她理智上不想步木月后尘,甚至希望得到渡边的拯救,但还是渐渐枯萎,被过去的完美窒息。与其说生活不能接受理想主义者,不如说如直子和木月般的理想主义者不接受生活,这就注定了他们被生活淘汰。
他们怕的是什么?是只要生存就是在等待死亡的心情,是无法接受现实社会也无法被现实社会接纳,是承受无尽的孤独,或许还有理想的迷失,庸庸碌碌地老去以及在老去过程中遭遇的一切未知的变化。死是需要勇气的,有时候,生存比死亡更需要勇气。选择生的人,就要面对更困难的选择,怎样生存?
《挪威的森林》三四章映射了日本20世纪60年代末的学生运动,渡边不屑于他们的运动,嘲弄他们屈服于政府的权威,但这嘲弄背后,正表现出他的一种理想破灭的强烈失落。随着时间的流逝,激昂的学生变成了循规蹈矩的上班族。此时,青年们面对的正是这种理想的破灭,我们总是说我们能改变这个世界,结果什么也没改变,反而是世界改变了我们。
永泽,是主人公渡边的朋友。他选择了生,但是这是一种有动物性没有人性的生存。毕业之际,他全力以赴参加外务省高级考试,只是“因为喜欢出国工作,更重要的理由是想施展一番自己的拳脚。既然施展,就得到最广大的天地里去,那就是国家。我要尝试一下在这臃肿庞大的官僚机构中,自己能爬到什么地步,到底有多大本事。这差不多是一种游戏。我没有什么权力金钱欲。或许我这人俗不可耐刚愎自用,但那种玩艺儿确实半点儿都找不到我头上。就是说,我是个没有私欲的人,有的只是好奇心,只是想在那广阔无边而险象环生的世界里显一显身手罢了。没什么理想之类,当然没有,人生中无需那种东西,需要的不是理想而是行为规范。”永泽瞧不起正人君子,因为正人君子相信爱情和理想。永泽认为人生无需爱情和理想,人生是无价值意义的。他只机械地追求俗世生活,只求战无不胜,那只需要一个机器化的没有感情的人,而精神追求,就成了累赘。他只是让自己变成一台俗世中的机器,征服、占有,这些都是没有精神意义的。
渡边是挣扎在矛盾中的人,他一方面留恋青春的纯真、固执、脆弱,另一方面,又不缺少突破自我,跨越成长的迷雾的勇气。接近木月和直子时,他向往静谧和死亡,接近充满活力的绿子时,他又被生机勃勃吸引。他在本质上还是能生存下去的那类人,他有活下去的潜力,他已经接受了死亡,接受了平静的生活,接受了生活中的不完美,只是在这一时期,他还没有找到明确的生存的方式,所以依旧迷茫,但是他那种表现为存在即是合理地接受一切的态度,已经足够让他继续生存。他总是游离在人群外,平静地过自己的生活。他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他把上课当作忍耐力的训练,远离一切无谓的纷争,接受生活中的所有意外。他相信理想与爱情,理想失落后,他也困惑,也迷茫。直子死去后,他也漫无目的地长时间流浪。只是他不倾向任何一个极端,只是调整自己,接收着生活,随着青春的时间河流静静地漂流。这是另一种生存,寻找中的生存。
此时的青年,“红烛昏罗帐”是他们生命中不可少的一部分,爱情降临,性意识觉醒。只是,他们还很迷茫,性与爱的分分合合,让他们很痛苦。木月和直子的死,都和性有关。他们相爱,却不能有性,这也是导致木月自杀的原因之一。直子在二十岁生日的夜晚,和渡边发生了关系。爱却没有性,性却没有爱,这一直让她很苦恼,也最终导致了她的自杀。永泽不停地和陌生女孩睡觉,他认为“和素不相识的女孩睡觉,睡得再多也是徒劳无益,只落得疲惫不堪,自我生厌。”但同时他又说,“你周围充满可能性的时候,对其视而不见是非常困难的事……自己具备这种能力,又有发挥这种能力的场所,你能默默通过不成?”对他来说,性只是一种本能的行为,是不需要意义的,意义的探求只会和精神的追求一样带来无边的空虚和痛苦。渡边的性和爱是整合的,他也迷茫过,把性当作宣泄的对象,但他发现宣泄之后是更深的迷茫,往往在一夜春宵后,更深的虚无感将他吞没。于是,他在没弄清自己爱的方向前,不和绿子睡觉,守着对直子的爱,一直独自等待她的康复。他想要的精神和肉体的统一,虽然很难找到,他仍耐心地等待,平静地等待时间的过去。性在这里代表了一种沟通的途径,寻求理解的方式,但是都失败了,年轻的时候,总想要一种理想的生活,以为沟通可以使人不孤独,但是由于每个个体背后潜在的东西的阻隔,每一次短暂沟通的尝试,让内心更加孤独和失落,人生注定是孤独的,所以木月和直子选择了死,永泽放弃了爱,渡边继续忍受着孤独。
无论是生与死,还是性与爱,这里表现出的,是年轻人对待生活的不同态度,是他们心灵的挣扎。经历了青少年的回归,现在无法像以前一样逃避,残酷的现实继续侵蚀着年轻的心,此时,他们发生了分化。木月和直子,活在完美的回忆中,他们不适应现实的残酷,用死来对抗生的宿命,求得自己的完美和自由。永泽,将自己变得麻木,变成机器性的人,不要精神,这是另一种死亡,精神的死亡,也是一种对生之痛苦的逃避。渡边,他选择了生也不逃避死,将死当作生的一部分,继续寻找生的意义,他想要性与爱的统一,得不到他就等,一边等一边找,不极端也不放弃,这能让他活下去,但就像文章结尾写的,他依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依然迷茫。每一个能生存下去的人,都必然经历渡边的成长感受,也难怪很多人都觉得自己身上有渡边的影子。
“我”将生活下去,像“我”说的那样“……或许不是我的人生无聊而是我在追求无聊的人生……失业让我的心情畅快起来。我正一点点简化,我失去了故乡、失去了青春、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妻子、再过三个月29岁也将失去。”面对失去,“我”有些伤感,但更有一种畅快,“我”彻底地接受了生活的残酷,甚至将它置于手上,把玩起来,不是命运捉弄我,而是我让命运捉弄,享受这种拨弄,这有点阿Q的精神,但确实是我们生活下去的力量。
“我”不再年轻了,但是“我”能在任何时候无处可去时,回到杰氏酒吧,在冷酷的世界里,“我”还有一处温暖的居所。这里有回忆,有青春,有杰。“杰,有他在这里,一切以他为核心运转,一切以宽容怜爱接纳为中心。”这就是村上春树的人生态度,宽容,怜爱,接纳。
“对于我,现实是凑合性的而不是绝对性的。”村上春树如是说:他想传达的,也是这样的内容。世界的本质是不完美甚至是悲剧,但是还是能好好生活。宽容地对待世界中的不平之事,充满怜爱之情的对待自己和周围的人,孤独和寂寞以及命运无法逃避那就接纳它。杰说过,“我花四十五年时间只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人只要努力——无论在哪方面肯定能有所得。哪怕再普通平凡的项目,只要努力必有所得。‘即使剃头也有哲学:——在哪里读到过。事实上,若不那样谁都不可能话下去,不可能的。”他是要告诉我们努力地生活,一定能体会到生活的乐趣。
青少年时的初尝人生苦涩,在爱中回归;青年期从生与死,性与爱等的困惑中挣脱,接纳生活的宿命,孤独、寂寞,到宽容的看待生活,形成“凑合性”的生活态度,村上春树小说中的青春主题就是说明了这样的成长过程。他的小说,没有实质性的事件,而常常是一些思绪和感触,抒发着莫名的迷茫和哀愁。这也正是青年人的青春感受,很多时候只是一些莫名的哀愁。但是,村上春树还给我们展示了这样的心灵成长的结局,就是现实是“凑合性的”,理想主义者早已消逝在青春的河流里了。长大了,要好好生活,就只能接受生活,适应生活。接受残酷的现实,甚至去享受人生宿命中的孤独与无奈,就像荷尔德林曾说过的,“充满劳绩,然而人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这也是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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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谷月娟,石家庄经济学院教师,教育学专业硕士。
王祥,石家庄经济学院教师,思想政治教育本科。
赵月华,云南民族大学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