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常青
  星期一:像草木一样
  左岸有很多草木,右岸也有,
  欢喜的流水左拥右抱,挥霍时光。
  我半夜进入写作,在陡峭的黑暗里,
  人间最好的月亮高高挂在头顶——
  如一个诗人在另一个世界,
  歌咏着远方,躲闪着生活溅起的泥污。
  从左岸到右岸,从时间到时间,
  我们的奔跑才刚刚开始……
  重复着一个又一个春秋,
  重复着发芽和长出苔藓的过程……
  世界的黑,时间的长,
  像草木一样,被风一遍一遍地掀动。
  多么绝望地吹送——
  代替了所有清脆的鸟鸣。
  我在左右摇晃中,眺望两岸,
  我在等待码头上为我出现的人……
  星期二:像蚂蚁一样
  仿佛缓慢,仿佛从不安睡,
  仿佛咬着牙齿从眼前穿过……
  仿佛身后有鞭子抽过来,
  仿佛鲜血漫过肉体,不发出声响……
  仿佛流星纷纷划过夜空,
  仿佛一群孩子朝着拥挤的人间拥过来……
  小蚂蚁,挤满了道路,
  一堆小闹钟,挤满了午休的时间。
  它们在暴雨之前,行色慌張,
  但不流泪,不绝望,不办丧事。
  小蚂蚁,在我想象的练习簿上,
  搬动着词语,留下更简单的诗行。
  仿佛刚刚从黑暗的庄稼地里出来,
  仿佛眺望到了黎明的第一道光线……
  仿佛时间在此刻也停止了,
  仿佛生活在针尖上埋着头,像蚂蚁一
  样……
  星期三:像晚风一样
  最好的寺庙,在松林里,
  最美的时间,截获了流水与鸟鸣。
  山水间,生活像晚风一样,
  带着平静的呼吸,没有拥挤——
  没有失眠的人那样轻轻叹息,
  是的,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什么在迎接,什么在等待,
  什么在沉默,什么在歌唱。
  所有生活的锈迹,埋在光明的结尾,
  所有时间的波涛,都低到尘埃里了。
  我们抱着,靠着,或爱着,
  辽阔的星空,竟然那么腼腆,害羞。
  我们在松树下读别人的诗,
  在树梢,挂满自己的星芒。
  更多的时间,我们忙于出发,
  也忙于呼喊,像漫过来的晚风一样……
  星期四:像修行一样
  晨光是草木的,
  新鲜的荆棘是自然的。
  春天是属于天堂的,
  秋天是属于意义的。
  那些花开妖冶的植物,
  终于枯败,像被扰乱了胸怀——
  那些偏安一隅的菜蔬,
  开出了萝卜花,韭菜花,白菜花……
  它们的蓬勃,叫人心慌,
  它们团团的翅膀,带来了薄暮。
  草木的春秋,悲叹过,绝望过,
  也欢喜过,幸福过……
  它们的时光像修行一样,
  有一阵风就够了。
  它们,让我想起所有的亲人,
  让我,归于自身的安宁与澄澈。
  星期五:像积雪一样
  寒冷的人挤在一起,肉体挤在一起,
  时间和内心挤在一起——
  像积雪一样,漫山遍野,
  彼此信任,彼此如镜子。
  由单数变成了双数,复数,
  一个人从容地从早上过到晚上。
  世界苍茫,它的站台颤动,
  它就要发出轰轰隆隆的响声。
  人间的相思,沉浸于静谧,
  像积雪一样,埋藏了所有痕迹。
  我的生活,离不开其他人,
  离不开其他人的幸福与悲哀。
  像一棵树,除了枝叶,还有根须,
  指明了朝上或朝下的方向。
  恐惧的人挤在一起,寒冷挤在一起,
  避免了悲观,也避免更大的意外。
  星期六:像秒针一样
  我没到过的地方——
  我就要到达的地方——
  像秒针一样——
  像怀抱中静静的流水一样——
  孤寂,浩瀚的苍穹下,
  我是仰望星月就可以流泪的人——
  我是被风吹散的人,
  内心有阴影的人。
  我的背后跟着一片奔跑的云,
  我的远方闪烁无数灯盏。
  身边有雾霭,头顶有神灵,
  更黑的地方,有北斗七星如镀银的汤匙
  我到达的地方——
  我反复到达的地方——
  像秒针一样——
  在不值一过的人间,细数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