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庞弟榕 口述 冯秀琨 整理
老兵庞弟榕:我参加过台儿庄战役
●庞弟榕口述冯秀琨整理
庞弟榕(1919年-),广西博白县博白镇水佳村高坡队人,曾参加过台儿庄战役。现年96岁的庞弟榕虽然听力、记忆力、视力已经严重衰退,但仍能清晰地讲述他当年参加抗日战争特别是参加台儿庄战役的往事……
好男儿当兵去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广西当局发布征兵令,乡村要求“五丁抽二”“三丁抽一”,我家因为弟弟年纪还小,所以由我去当兵。我母亲舍不得我,但我那当村长的父亲却说:“保家卫国嘛,好男儿就应该去打日本鬼子!”并在我们庞家族谱的出生簿上用毛笔工工整整写下:长子弟荣(后改为榕),在民国二十六年农历九月十四日(1937年10月17日)应征充当现役兵职出发东北抗日。那一天,父亲送我和村里抽到的“兵丁”到博白街集合之后,我们这些新兵走路到玉林,编入国民革命军第三十一军第一三八师的步兵团(注:由于年代久远,老人记不起部队的具体番号),部队徒步到桂平,在桂平坐船北上,之后,又乘汽车、火车到达河南省。在河南,我们在新兵营里训练了两个星期,准备补充到南京前线作战,当时,大部队已在南京备战。
参加台儿庄战役
1938年初,当我所在的部队走到半路时,接到前线失守的消息,上级安排我们转到台儿庄一带布防。当时我们所属的国民革命军第三十一军军长是韦云淞。与其他非中央军部队相比,我们广西部队装备相对比较齐全一些,每个士兵头戴绿色高边帽沿式的钢盔,武器是七九步枪,这种步枪主要是使用7.9毫米的子弹,所以叫“七九枪”,是比较典型的手动步枪。3月22日,李宗仁命令国军部队进驻台儿庄与日军决战。3月24日,日军在飞机、大炮、坦克的掩护下向台儿庄疯狂进攻。
我们部队负责右翼阻击日本兵,在险要地方占据。我们见到日本兵就打,打了就冲,打得非常激烈,身边的战友不时倒下,牺牲了,可我不能停下来,继续往前冲。冲锋时只听见“呼呼”的炮声,根本听不到自己步枪的枪声。但如果遇到敌机来侦察、遇到日军的战马队,我们就隐蔽,常常是藏匿于麦田里。当时,台儿庄外面是成片成片成熟的麦子,麦杆长得有半个人高,敌机来了,我们就藏身在里面。看到低飞的敌机,眼看用机枪就可以打着它,但长官命令我们:这种情况下不能打,只能隐蔽。开始时,我们不理解,后来,我们明白了,如果一打,敌机就会放炸弹,特别是燃烧弹,这样的话,引燃了麦秆,大家都会被烧死。要打,得找到有利的地形再狠狠地打。
那时,我们的部队整天都在行军打仗中,士兵们整天整夜不能休息,穿的是每月才发一双的布鞋,布鞋烂了,就穿自己打的草鞋,不会打草鞋的,就光着脚走路。饿了吃一把炒米,喝一口水。这种炒米是米放在锅里炒熟后,装进一条长布袋里,每个人挂在肩上,每人配给一个水壶,也挂在肩上。
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们所在的部队被日军包围了,于是双方展开了短距离的激烈战斗。我们使用的是七九式步枪,在敌军的飞机、大炮和骑兵面前,这样的武器就显得非常落后了,一次只能装5颗子弹,还经常出现卡壳现象,杀伤力不大。作战时,身体和精力处于严重透支状态。但是,在武器先进的敌人面前,我们的战士顽强不屈,个个视死如归。我们在何连长的带领下,打退了敌人几次的进攻,后来在集团军司令廖磊的指挥下成功突围,但是,队伍很快就被冲散了。我和突围出来的士兵跟着廖司令冲过浮桥,冲出敌人的包围圈。刚过了浮桥,浮桥便被敌机炸毁。

中国军队与日军在台儿庄城内激战
转战大别山等地打游击
1938年4月,由于战斗中我们的伤亡损失很大,按战略调配撤退到外围休整。我随部队转战于大别山、徐州、淮池、蒙城、宿县等地。5月,第三十一军负责防守淝水北岸和涡河两岸,但由于防守面过宽,而且桂军第七军刚从合肥调至涡河地区,接防匆促,不久,被日军突破。日军用大炮打、飞机炸,地上还埋了很多地雷,部队经常有人伤亡,并且行军过程非常紧张急促,经常不得休息。有时,我实在太困了,就眯着眼睛走路,自己的钢帽碰到队友的钢帽都不知道,所以,行军时常常因为战友们打瞌睡发生钢帽相互磕碰的现象,有时,钢帽的磕碰声过大过频,被敌人发现,双方又打了起来。6月,第一三八师和第一三一师控制了太湖西北的高地。有一次,日军来进犯,被我所在部队狠狠打击,此后日军就不敢造次了。由于部队伤亡减员过多,7月,以第一三八师为基础,我所在的连队整编到第四十八军,军长是张义纯,师长是莫德宏,廖磊是鄂豫皖游击总司令。此后,我随军在安徽一带打游击。
我所在部队主要集结在巢湖西南的舒城、桐城、太湖、岳西地区,基本上都是打游击,没有大规模的战斗。日本兵骑兵队经常出动袭击,我和战友藏在草丛、树林后,待敌人走近,射杀战马暗杀骑兵,然后迅速撤离,打得日本兵莫名其妙,不久之后,敌人就缩回兵营据点,不敢贸然进犯了。
这段时间,部队的伙食时好时坏,有时吃面包,有时吃米饭,有时吃装布袋里的炒米,饱一顿饥一餐。有一次,部队被日军追击包围了,情况异常危急,午饭时间,我和战友每个人都领到一份香喷喷的糯米饭。吃饱饭后,部队集中,长官对我们说:“我们被日本鬼围了十圈,要回广西的,就看今晚了!大家要搏命打!拼命冲!!”战友们都受到鼓舞,士气高涨。我们一鼓作气,半夜真的成功冲出去了,撤退时,除了枪、子弹,什么都没有带。
这次突围之后,部队采取虚虚实实的游击战术,有时在夜晚偷袭日本兵营。曾有这么一个奖赏令:谁深入敌营,杀日本兵一个奖四五块大洋,看哪一个连队偷袭杀敌多。当时,部队官兵受到了激励,各连队都纷纷行动起来。我所在的连队每个班抽一个身强力壮的士兵,组成敢死队,队员个个摩拳擦掌,带着尖刀,趁着天黑在敌人的据点旁边埋伏下来,等到夜深了,就轻手轻脚偷偷摸进兵营杀鬼子。
我们打游击战,分不清是哪个连的,一旦发现鬼子后,我们分布在鬼子附近的部队就会联合起来共同抗日。有一次,我们在九龙江与日军隔江对战,上半夜打,下半夜撤退。我常听说打游击的战士们不断拦截和打沉日军的物资船。
1939年初,在一次小型战役中,我被冲散了,与部队失去联系。后来,我听说国民革命军在安徽省立煌、榈城等地设有专门收容被打散的部队官兵。我一心想着回归部队,就走到立煌县收容站。登记后,因我视力不好,我被编入第七军辎重兵排当传令兵,专门负责人员、车辆的调配。几个月后,鄂豫皖游击总司令廖磊在立煌突发脑溢血,他的侄子专程赶到安徽立煌照顾他,不久,廖磊去世,他料理完后事后,又为廖磊守灵49天。廖磊的侄子返回广西前,对我们广西兵说:“谁想回广西就跟我回吧。”我就报名,几天后,广西兵、广东兵组成差不多一个连的人,跟随他回了家乡。
1945年,博白再次发动征兵抗日,我父亲让我再次应征入伍,继续抗日救国。
当我随部队到达南宁、武鸣一带后不久,日军无条件投降。我想,日本鬼子走了,部队不用经常打仗了,我也不想打仗了,还是回家去吧。就这样,我回到家乡博白,继续做我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