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宇永远不会忘记，从银行到圣殿这一路的情景。天空乌云密布，象要下雨的样子。韩宇昏昏沉沉地、磕磕绊绊地走着，两侧和背后，不时遭到一阵枪把的撞击，还不时夹杂着几句难听的骂声。他被打的麻木了，几乎失去了知觉。
过了公在桥，走了一段不太长的小胡同，一片仿古建筑群迎面而来，门口堆满了沙包，上面坐着一挺机关枪，黑森森的枪口对准着公园，一大群武装人员进进出出，戒备森严。韩宇依稀记得这里就是圣殿，因为他刚进紫贝中学读书时，每个月都得来这里买口粮，他对这里很熟悉。
走进了圣殿，里面很热闹，好象住了许多人，到处是说话声和咳嗽声。转来拐去，韩宇和另外几个人被带进了一间小房。一位联总派民兵摸着身边的步枪，声嘶力竭地命令：“把门给我关好！再往外看，我一枪打死你！”韩宇只好重新关好门，一阵狂笑冲破门缝，炸向四方，笑得令人发毛。韩宇失去了自由。
中午，门被打开，几个人进了小房，都背着枪，其中有一个是韩宇的同班同学，名叫郭生，冲着韩宇发了一声：“你今天好险啊！”显然他知道韩宇今早发生的事情。韩宇过去跟郭生的关系一般，不好也不坏，派斗后也没发生过什么冲突。韩宇对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郭生公事公办，对韩宇几个人各发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每个人的号码，并交代了纪律，最后他笑着对韩宇说：“看来你得在这里呆上一段日子！”郭生带几个民兵走后，小门被重新扣上了。
整整一天，韩宇他们只吃了一顿饭，然后就躺在地板上睡觉，几个人一句话都没说，也不敢说。一个下午过去了，没有人来找他。他最担心的是夜晚，还是没有人来找他麻烦。上半夜他不敢睡，下半夜他似睡非睡地迷糊了一会儿，就坐在地板上等天亮。
黑暗逐渐消失，黎明来临了。光透过窗子，顽强地在阴暗的临时牢房的地面上，留下了足迹------一块灰色的四方领地。
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过，圣殿里响起一阵阵脚步声。有人来打开小门：“里面的人赶快出来！”韩宇赶快站起来，跟那几个人走到了小房外面，他的身上贴了一张白纸，那是他的牢码：608。
圣殿的空地上满是人，好几路纵队占满了所有空间，他们穿着五光十色的衣服，但有一点是相同的：背后都贴着一张白纸。韩宇找到临近的号码，站到了他应该站的位置上，他前后左右一顾，大部分是他熟悉的人：学生占多数，然后是工人和干部，还有一些是下面上来的红农会民兵。这些人都是紫贝岭被攻下后被俘的，大约有五六百人，拿枪的都突围出去了。
联总派把这些人全部押往圣殿，编成所谓的“脱胎换骨”大队，都给关在圣殿里面，要他们改造思想，重新做人。那些“危险分子”被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面。由于郭生的缘故，韩宇得到宽大处理，被编在“脱胎换骨”第二中队，这个中队全部是紫中的学生。
队伍整理好以后，联总派头头就给他们训话，他先说了井系旗派一大堆的坏话，列举了井系旗派的种种“罪行”，然后要求他们转变思想，重新站队。他指着放在旁边的纸和笔墨说：“我们为你们准备了许多纸张和笔墨，如果想回家的话，只要留下一张悔改书就可以了。”散队以后，没有一个人留下来写悔改书。
偌大偌大的一所房子，只有一扇窗口还亮着灯。尽管用草席掩得严严实实，暗红色的灯光依然照射得很远。房子里发着霉气，地板上到处都是破米袋，这里以前是一间装大米的仓库，现在是二中队的拘留所。宽大的墙壁上有黒墨水写的一副对联，写得无伦不类：苦海无边，受蒙蔽者无罪，回头是岸，反戈一击有功。在间有一副画，也是用黑墨水画的，画了一顶轿子，刘xx、邓xx坐在上面，抬轿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王成柱，一个是韩桐，都是紫中井岗山的头头，后面跟着两个人：潘先扬手里提着枪，符开明口里叼着一把刀。
韩宇最后一个走进了房子，同学们都站起来向他招手，他也微微地向他们点头，谁都不说一句话。他们还能说什么呢？一个月来的浴血苦战，难道换来的是这样的结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