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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自仁长篇小说《白乌鸦》的象征艺术

  • 作者: 文学教育下半月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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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韩爱强

      内容摘要:陈自仁的现实主义作品《白乌鸦》选取“涎水沟”这样一个类似于“世外桃源”的地方作为故事叙述的地点,同时将“白乌鸦”、“逃难者”、“麻风人”此三者“弱势群体”对象作为叙述的主角,让作为读者的我们在感受到来自于苦难的切肤疼痛时,也感受到来自于作者内心深处对小说人物所充满着的爱和悲悯的思想。本文从“白乌鸦”的象征意义入手,然后从涎水沟对逃难者的收留、麻风人对红绸及其孩子的收留以及费仁在红绸坟前的长跪和逃离几方面对作品作出了分析和解读,最后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

      关键词:《白乌鸦》 苦难 悲悯 象征艺术

      学者武砺兴在专著《中国西部文化精神论稿》开篇这样写道:“西部绝不是风景。西部人几乎自古以来就生活在艰难之中。而这种艰难就构成了一种特殊的西部意味:西部人与大自然的关系,使得西部人的生活或生存显得比较艰难。然而,能在这艰难中生存下来,这本身所包含的就是一种强者意味。只因为,西部的人生境况与自然境况都是艰难的。”大西北,作为西部最庞大的一部分,其命道关系自然密不可分,它似乎从来就与贫瘠、荒凉、苦难相关,而西北人,也从来就与淳厚、朴实、善良相关。可以说,正是这种独特的地域文化孕育着独特的入文情怀,才使得度过那些艰难、困苦、荒寒的岁月不至于如茫茫黑夜漫游。

      《白乌鸦》讲述的是发生在大西北大山深处的一个世外桃源般地方的故事。和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一样,这里也是块风水宝地,是供逃难者栖身的好地方,与世隔绝,居住其中的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令人惋惜的是,这个地方却叫做“涎水沟”,因村里多呆傻人,常年将涎水挂在胸前而得名。这里的闲散和寂静也因为一个人的闯入首先被打破了,这个人就是落难的阿莲——西路军女军医吴华君。紧接着,匪军官马古拜、老地主柴瀚儒和他的女儿柴玉梅、大学教授楚寒星都先后逃难至此。“他们是被社会主流抛弃的人群,但是他们却以博大的胸怀接纳着一切外来人,凡是从麻风村出去的,无一例外都要遭受重创——心理的或者肉体的,最终涎水沟又成了他们最后的栖息家园。”于是,便有了这“大西北世外桃源的惊险传奇,人性本能的爱恨激情演绎”,有了这苦难大地上的一曲凄怆的悲悯之歌。

      据相关资料显示,在《中国上古史演义》《史记·周本纪》《醒世恒言》等典籍中就有“白乌鸦”的记载,而法国著名诗人缪塞也曾在《白乌鸦的故事》中借此动物表达过社会的不公和自己的理想。而陈自仁选取白乌鸦这样一种很少见的动物作为题目,无疑也是蕴含着深意的,是寄予着自已的理想和矛盾的。对于作者选取“白乌鸦”作为牵引故事发展的绳索,刚杰·索木东认为,“‘白乌鸦恰恰就是一种‘病态的象征和意向。一个病态的时代、一个病态的场景、一群病态的人,在一个病态的意向里,造就的必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病态故事!”许维认为,“白乌鸦是一种隐喻,作者借乌鸦的黑白颠倒隐喻人世间的是非颠倒、真假奠辩和命运无常。”这两种说法固然有其合理的成分,但并不全面。他们只注意到了“恶”的一面,而忽略了“善”的一面。因为,白乌鸦是涎水沟人眼中的神灵,它长期与人为伴,能懂得人的心思,就连阿莲这样不信鬼神的人,也对白乌鸦怀着一种特殊的敬畏心理。更何况,白乌鸦作为沟里和沟外信息的传达者,并不只是呜叫祸端,它更多地扮演者一个预言者和警觉者的角色。所以,它才会祸也啼叫,福也啼叫,喜也啼叫,悲也啼叫。正因为如此,才使得人们分辨不清它的喜怒无常。

      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才使得王琼的观点善意而又中肯:“白乌鸦是贯穿全篇的线索和灵魂,是整个小说世界的象征符号。那只引领苗阿莲和她的女儿红绸走进涎水沟的白乌鸦,那些不时鸣叫着、盘旋在涎水沟人头顶,被人们当成神灵的自乌鸦,从来就不是一种独立自由的存在,它所依赖的存在境遇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在这样的对照、区别和分割下,白乌鸦成了病态的弱势群体,白化病、近视眼,食人剩汤饭,自乌鸦是黑乌鸦眼里的非乌鸦,像麻风病人一样被囚禁在荒僻的涎水沟,任其自生自灭。”

      作为弱势群体的白乌鸦,它的啼叫或许并不自知,或许只是对外界声音的闯入感到惊惧而发出的一种惊叫,但是,这种啼叫却在无意之中成为了另外一个弱势群体的发音,或者说,自乌鸦的哀鸣不过是潜藏在涎水沟的苦命人内心深处的那个压抑已久的渴望发出的悲苦的声音。所以,当麻婆婆杀了欺侮她的几个男人后逃进涎水沟时,它鸣叫;当天罡杀了糟践他媳妇的马家军士兵后逃进涎水沟时,它鸣叫:当老蔫看护的东家的十几匹马被马家军抢走后,出于愧疚而自杀,后被天罡救下带入涎水沟时,它鸣叫;当老地主柴瀚儒因为受不了游街和批斗逃入涎水沟时,它呜叫;当杀人如麻的马家军军官马古拜(费仁)全身是血晕倒在涎水沟入口处时,它呜叫;当被打为右派的大学教授楚寒星从劳教农场逃走来到涎水沟时,它呜叫;当阿莲带着女儿红绸为了躲避国民党和马家军的追捕逃入涎水沟时,它鸣叫;当红绸和老蔫的儿子秦生从城里逃回来时,它呜叫……每一声都那么凄厉。

      可以看出,白乌鸦与涎水沟、逃难者之间的命运是如此相通。我们已经知道,涎水沟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这里多呆傻人,常年将涎水挂于胸前。在这里,经常可以见到的是白乌鸦、麻风人、呆傻人和大骨节人。乌鸦变白,是因为得了白化病,是体内缺少黑色素,而乌鸦和人得病正是因为这里的水土里缺少了某种成分。但是,涎水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得病。它分为上、下沟,上沟住的都是逃难者,下沟才是麻风人,麻风人是被上沟的人赶到下沟的。在王琼的文章里提到的一点,也是我之前所注意到的,那就是在小说中对于世界的划分:“以麻风村为界,小说中被分割为沟外、上沟和下沟三个相互割裂的世界,且这种分割呈现为层级式价值秩序,即沟外代表着健康、正常、完整、高贵、合理、美好的一极,下沟代表着疾病、反常、残缺、低贱、不合理、丑恶的另一极,上沟居中过度。”不过,这三者之间看似是相互独立、完全断裂的,实际上是有着这样一种联系的:沟外——上沟——下沟——沟外。可以说,在这之中,是时常发生着“冲突”的,并且因着这些“冲突”才呈现出一种循环往复的态势,使得小说所描述的世界完整起来,成为一个整体。这些“冲突”具体表现为:逃难者是从沟外闯入上沟的;上沟人对下沟的麻风人持有高度的警惕性,禁止他们踏入上沟一步,并且,下沟人也正是上沟人赶走的;下沟人对沟外望而却步,他们只能待在下沟等待着身体溃烂,等待着自生自灭,同样,对于上沟,他们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他们会担心一个轻易的动作即招来丧身之祸。endprint

      然而,整部作品中,关于麻风人的描写并不多,很多时候,他们都处于失语和缺席的状态中。但是当麻风人一出场,便将整部小说的叙事推向了高潮。下沟人几乎是以巨人般地楔人了整个世界的眼中,让我们看到了那些卑微的生命拥有着迥异于“正常人”的伟岸的身躯和高贵的灵魂。他们的所作所为就令人震惊,让作为无病无灾的上沟的正常人(如天罡等),也包括作为读者的我们(至少是我)感到惭愧。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病的,认为自己没病本身就是一种疾病,而那些疾病缠身的人往往是最接近于健康的人。这里的“健康”,不仅仅是指身体上的,更多地包含着灵魂上的。可以说,《白乌鸦》恰恰体现了这一点,涎水沟下沟的这些病人膏肓的麻风人,他们什么也不怕,他们是何等地崇高、无私和伟大,所谓的那些“健康人”和“正常人”在他们面前显得是多么地卑俗。

      麻风人的出场是与红绸紧密相关的。也正是红绸的悲惨命运,让我们看到了麻风人的崇高和伟大。当阿莲逃难时,正是白乌鸦将她带入一个可以避难的地方。出于同病相怜的缘故,阿莲特别同情白乌鸦,并嘱咐红绸每日给白乌鸦食物吃。红绸由于长期的喂养白乌鸦,渐渐地就和白乌鸦有了感情,而白乌鸦也对红绸有了依赖。随着弟弟秦生的出生,阿莲和老蔫几乎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了秦生的身上,而红绸则被冷落,这使得她的性格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时常做些极端的事情试图引起父母的注意,加之夯爷兽性发作时对她的欺侮,她不得不选择自缢的方式企图得到解脱,还好被及时地抢救了过来。不过,最后她还是跨出了危险的、不该跨出的一步,表面叛逆实则希望得到理解的她怀上了亲生父亲费仁(马古拜)的孩子。面对所有人的不理解,她选择了在一个夜晚悄然地离开了村庄,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去了哪儿。

      直到第二年盛夏,来自下沟的红绸抱着瘦弱的婴孩出现在上沟的村口,跪求着想要见爸妈一面,想要爸妈看一眼她的孩子,想要得到爸妈的原谅。可怜的是,上沟人都拒绝她进入村子,并且在最后被费仁开枪打死。而红绸那无望的乞求和哭喊则充满空气中,久散不去,整个场面令人悲痛不已。而在这期间发生的事,更是令上沟人惭愧不已,甚至无地自容。“真想不到,一群被麻风病放倒的人,一群天天等死的人,心地竟然这么善良,这么宽广。当上沟容不下红绸的时候,是他们收留了红绸。人说人怕的麻风人家,竞成了红绸的落脚处。如今红绸死了,他们又收留了红绸的娃。上沟人怕红绸,怕红绸的娃,麻风人啥都不怕。不管是谁,麻风人都敢收留。涎水沟是收留落难人的地方,可真正收留落难人的地方,是涎水沟的下沟,是那让人想起就害怕的麻风人家。他们收留了红绸的娃。这一点,上沟人永远做不到。天罡心里,对麻风人充满了由衷的敬意。别看那些麻风人,有的容貌毁坏了,有的四肢残缺了,走路都很艰难,在天罡看来,他们个个无比高大,顶天立地。”

      红绸的悲剧可以说是多种因素综合影响下造成的,而费仁则是红绸的死的直接凶手。但是,当昔日残忍的刽子手费仁(马古拜)得知红绸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时,他首先是选择了逃离。但是,最终他还是在那一丝仅存的良知的牵引之下,朝着红绸的坟前缓缓走去,接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两股混浊的眼泪,流出了费仁的眼窝,顺着干瘪的两腮,流进了焦黄杂乱的胡子。费仁不知道自己为啥要流泪。几十年来,他生生死死,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再也不会流泪了,可看着红绸的坟头,还是流泪了。这是伤心的泪,是痛苦的泪,是忏悔的泪,还是赎罪的泪,他不知道,也说不清楚。他默默地跪着,让那混浊的泪,静静地流,静静地流……”很快,费仁的踪迹被涎水沟上沟的人发现了,于是,他只有逃向远处的森林。对于这个结局,我和刚杰·索木东的观点是一样的,赞同作者给予费仁的出路。

      四

      毕竟,即便是昔日的杀人魔王,在人伦和亲情的最后的底线面前,他的人性还未完全泯灭,还有一丝残留。毕竟,作者所接受的是在儒、道、佛综合影响下的文化,而非东正教影响下的俄罗斯文化,所以,作者不会成为托尔斯泰或者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无法创造出《复活》中聂赫留朵夫和《罪与罚》中拉斯科尔尼科夫那样主动承担罪责并走向监狱的人物形象,况且在《白乌鸦》那个疯癫的、非理性的年代里,已经处处是监狱了。稍感幸运的是,博爱和宽恕从来都是宗教思想的最核心部分。博爱和宽恕是不分宗教的,正如文学的精神是不分国界的。所以,在这一点上,作者和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共通的。其实,当陈自仁老师的作品选取了“逃难者”和“麻风人”这样一个特殊的、弱势群体作为叙述的视角进行倾心书写,这种写作行为的本身就已经具有着博爱和宽恕的情怀。更何况,作者作为“一个具有丰富内心世界与精神生活的作家,必然时刻关注着这个世界隐秘的精神图景,并且能够在经验与记忆、个人与世界、宏大与细微、想象与虚构、存在与遗忘等复杂关系中精心琢磨”。所以,作者还是让费仁逃进森林深处,让森林,大地,再次用她那浩茫无际的博大胸怀接纳了费仁,收留了费仁,给了费仁一个最后的栖身之所,让以他自己的方式度过余生,忏悔也罢,饮恨也罢。endprint

      本文标题:陈自仁长篇小说《白乌鸦》的象征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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