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 轻

◆◇敬丹樱

　　轻 轻

　　◆◇敬丹樱

白 桦 林

天空纤尘不染，就像鸽子

　　从未飞过。雪铺在大地，只有旷世奇冤

　　才配得上

　　这么辽阔的状纸

　　树叶刷拉拉响，墓碑般的树干上

　　两个年轻的名字已不再发光。从来都是鸽子

　　飞鸽子的

　　雪下雪的

一 些 雪

一些雪酝酿，一些雪铺呈，一些雪删除

　　一些雪抱团取暖

　　一些雪郁郁寡欢

　　一些雪饮醉，一些雪思考，

　　一些雪落泪，一些雪燃烧

　　一些雪捧出微笑，走下高坛

　　一些雪回望苍穹，与神对话

　　一些雪替代一些雪，一些雪，埋葬一些雪

　　（以上选自《诗刊》2015年6月号下半月刊）

花忆前身

或许是一枝独秀的，或许是

　　平分秋色的。或许是荣光的骄傲的，或许是孤单的落寞的

　　而现在，我只能妥协于宿命

　　任由十个我在一张白纸前落座，笑我，哭我，夸我，骂我

　　在各自的记忆里

　　打捞我，指认我，还原我

　　拼出了花瓣，漏掉了花蕊

　　拼出了花萼，漏掉了花托

　　纸张越来越薄，如何载着潦草身影，驶回那年春天——

　　枝正繁，花正红

　　（选自《诗刊》2015年9月号下半月刊）

疼 痛

是一对病友，住同一间病房

　　得的同一种病。一个是早期，一个是晚期

　　一个被鸟啄了一下

　　一个被虫子蛀空了内心

纸上春天

用十万朵羞涩的蔷薇

　　拼出人间四月天。奈何笔尖太细

　　春，一戳即破

小 说 家

为构思人间烟火，我时常

　　游离于烟火之外

　　写完这一章，我就老了。我让女主角为我殉情

　　把等身的旧纸堆，当作墓志铭

虫 草

两个始终躲不开宿命纠缠的人

　　在同一科属，必定有相似的气味和秉性

　　不爱的时候，是两株背靠背的夏草

　　爱的时候，是拼命挪向一处的冬虫

忽而早春

春韭疯长。爱美的小青瓦

　　还是喜欢蹲在水边照镜子。小谣曲在风里轻轻地飘。小囡囡离开摇篮，不知作了谁家新妇

　　桃花就要开了

　　小蝌蚪，已长出后腿

棉 朵 儿

爱上你之后，省略掉很多细枝末节

　　粉红开落，鹅黄开落，壁垒森严的青桃不说话

　　阳光推开黑房子——

　　我住在里面

　　是你的白色小孩。你喊一声亲爱，我絮状的心

　　就一丝丝，软下来

伤 别 离

我祈愿所有的马匹都跛脚，所有的杨柳

　　都抽不出像样的绿枝

　　灌满冷空气后，旧瓶子再也装不下可供暖身的新酒

　　我在半阙古词里瘦了又瘦。我攥紧一粒纽扣

　　不撒手

仿 佛

是不是所有桃花，终将辜负

　　泪水的灌溉

　　在一首诗的第一行

　　我写下“然后”

　　仿佛你不是误闯镜头的他山之石

　　不是画蛇添足的蹩脚戏份，仿佛我们曾共攀峭壁

　　同游沧海

　　仿佛我们已抑扬顿挫

　　仿佛我们将起承转合

　　（以上选自《人民文学》2015年6期）

轻 轻

轻轻走路，轻轻吃饭，轻轻说话

　　就连打喷嚏和磨牙

　　也是轻轻的。母亲说过，是鸡蛋，就要活得小心翼翼

　　但，这一次……

　　我眉头微皱。我刚踩死了只蚂蚁

　　我成了泥石流，沙尘暴，飓风和海啸

贝加尔湖畔

别来无恙否？

　　白云。白雪。白桦。白驼。白浪花

　　深深浅浅的蓝

　　我发誓——

　　慢下来的晨昏里，迷恋，采摘，沦陷，都是情不自禁的

　　收到了吗？

　　那是一封致歉的长信

日 暮

鸟声呼啦啦栖落小院，又扑棱棱结满枝头。光眷顾了我。我站在尘世中央，像神的孩子。

　　美好的事物，来得多晚，都值得原谅。

　　枇杷树已经挂果，最耀眼那枚，是落日的偏心眼儿。

雨 夜

我裹在草绿色的被子里。

　　窗外大雨如注。睡不着的牧人，拉着忧伤的马头琴。

　　哦，我不要听。我就要发芽了。

　　草原如此辽阔。我腾不出时间揉眼睛。

某某症候群

去爱你的掌声，去赞许的目光中求取真金。

　　我要在雨声里洗手作羹汤。灶台归我，锅铲归我，餐桌归我

　　汤勺归我。

　　我不清扫落叶。

　　我要院落歇满麻雀。

　　（以上选自《青年作家》2015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