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碎片及其他

◆◇人 邻

　　时间的碎片及其他

　　◆◇人 邻

时间的碎片

1

　　我看见时间

　　弯曲下来，

　　蔓延于我们的四肢

　　再给绷直、拉断。

　　而我多想

　　能够坐在时间的中心，

　　随着满身的时间

　　而渐渐坚强，

　　渐渐混乱。

　　2

　　时间可以怎样给停住？

　　是靠一种颜色，

　　玉米的生长，

　　还是靠突然加快的时间，

　　靠死亡和虚幻？

　　是冷漠的时间

　　细腻、精微，

　　我才可以没有任何气味地

　　慢慢品尝我自己。

　　3

　　时间，也许是一定的。

　　我们俗世的时间

　　一定更慢，

　　足以使我们度过

　　一个小人物卑微的一生。

　　而我们最后看见的时间

　　一定是在玻璃、铁和茫茫水面上。

铁

晚餐之后，

　　偶然走进厨房，

　　见煤气炉口的支架斜着

　　—— 那支架的铁曾经烧得通红。

　　支架斜着，我得把它放好。

　　现在，火也早已熄了，

　　可是我不敢，我试着触到铁的冰冷，

　　我还是担心

　　它会忽然跳起来—— 灼伤了手指。

空 谷

空—— 谷。

　　留出空谷的是

　　两边的山

　　（山根七分，

　　还要陷得更深）

　　山

　　之——间，

　　是偶然的三分空谷，

　　是河水，树木，屋宇，

　　秧田，牛羊，芥子一样的人。

　　风景，其实已经足够。

石头/灰尘

石头，

　　自己

　　卑微、朴素地安身在地上。

　　而灰尘未知，它们轻飘，迷离，

　　人们不能，即使无风，它们也可以转瞬消亡。

　　即使无风，也不能掌控，它们会因为什么

　　突然渗入空气的十万仓皇。

洁净的人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一生一世

　　仅仅吃一种东西。

　　比如单一地吃土豆、玉米。

　　假如是一个女孩，比如

　　她愿意一辈子吃无花果，

　　一辈子都这样，

　　满身甜蜜、馨香！

　　这样的人，多好，单纯地相安于

　　几个土豆，几穗玉米，一抔无花果。

　　甚至，我希望能有一个

　　只饮清泉的人。

　　以至于他们可以有这样的命名：

　　吃玉米的人，吃土豆的人，吃无花果的人，

　　喝泉水的人——这些洁净得

　　令人感动，也叫人有点微微难过的人。

　　关于夏天的短句

　　夏天——突然发蓝

　　瞬间进入。

　　而这于我，只是一次环绕季节的

　　阴暗、朦胧的旅行

　　偶尔给蓝色的光线中断。

　　披着绿色外衣的大地，鬼魂一样

　　并不给我留下多少印象。

　　我只是惊讶地看到它的一侧

　　已经暗暗发蓝、裂开了的残酷香气。

窝 头

因为这个词，

　　忽然想起母亲说的

　　我那么小的时候，

　　睡觉也紧紧搂着的

　　半个窝头。

　　那有着母亲的手指头印儿，

　　捂了被窝味儿的

　　母亲的窝头，

　　饥饿的半个窝头……

擦 桌 子

男人，比如说擦桌子，

　　只是把桌子——桌面——擦一擦。

　　而女人是不同的，

　　男人没有擦到的地方，

　　桌子腿、档子、桌子的四边，

　　女人都要擦得干干净净。

　　桌子似乎是这个家的脸，女人的脸，

　　男人和孩子的脸。

　　擦干净了，她还会幸福地看上一眼。

　　这是她的家啊，她和那个男人，

　　还有孩子们的家。

　　擦干净了，她还会端一杯清水，

　　在桌子旁边坐下，

　　在空空的桌子一边，不知为什么，

　　愣了一会儿神。

　　（选自《芒种》2016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