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地茫（组章）

栾承舟（山东）

　　天苍地茫（组章）

　　栾承舟（山东）

宿 命

这个冬日，风一直在吹。

　　文化路，一辆满载羊皮的车，行进在正午时分。

　　人流、车流的波涛滚滚，没有人注意，这些脱离了肉身的白，浮漾的白。

　　一车的血腥，触目惊心的毛皮，一身的清白啊，沾染了丝丝缕缕的污腥，晃悠着血和起伏。

　　绿色的草，炫目的白，低眉顺眼的良善，连叫声，都轻轻的，带着一种羞怯。

　　那么多干净的魂魄，与人为善的美，低分贝的叫声和歌，从生到死，短如零分之一秒。

　　只一脚，就迈进了冬。

　　明亮的刀子伸过来的时候，它温驯地趴下，眼角，滴着清莹如水的泪和哀痛，将颈项，迎向刀刃凛凛的寒光。

　　十二月的风，吹着无言的白，无言的怯懦和善。

　　天大的悲哀啊，向谁言说？

　　冷，入骨的冷，深入魂魄和心灵，是羊的冷，也是我们的冷。

黑龙，黑龙

你的心中热着，直到雷声贴着地面开花的时候。

　　一场人伦惨变的豪雨，也在此时，滂沱而至。

　　其时，啮草饮水的鸡狗牛羊，蚊蝥飞虫，倏忽变得光鲜耀目。

　　其时，每一句诅咒，都恶毒锋利，寒光四射。

　　那些镰刀砍出的疼痛，丝丝缕缕的灵肉之伤，呲着牙，蓬勃如虹，有刀剑的酷。

　　云变成了一匹粗布，遮住你的错愕，疼与慌乱。

　　惊魂、锋利的一夜，雪地或是雨中，史前的冷。

　　她的手，一位陌生的老年妇女的手，伸过来了；

　　你心中的热泪，流出来了。

　　在姹紫嫣红的山坡，龙腾虎跃的河岸，是你的母亲，你的姐妹，也是你的魂，正一步步走近，这个世界，这个春天……

齐长城听风

怒吼在风中咆哮。

　　齐长城，每一块青石之上，碧血殷殷，至今，仍是热的。

　　干净的风吹，像一条长河，在流。一个个涡旋，仰首凝听着霜晨雁鸣。

　　每一条斜枝，铭记着乱世纷纷。

　　那些个雉堞，战车，城墓，均已废弛。山风暮霭之间，鸟鸣落满了原山、鲁山。

　　穿绿衣的女子，云中仙子，很美，像在梦里。

　　此时，整个齐鲁，鸟雀都已展翅。

　　尔后，云岫轻响，遍野麦浪渐成燎原之势……

青州古道

越千年的明月，聆听着长空雁叫，古道虫鸣。

　　踵压毂碾，辙沟布满风尘。

　　古道商旅，绝响久矣。

　　山坡间松柏已老，再不闻范公吟哦之声。

　　时光濡染的碣石之上，苔痕青青。鹧鸪悠然斜飞。

　　忽地想到了一个词：英雄迟暮。

　　风，忽然绿了。

　　后乐桥边，垂髫小童书声琅琅。梦幻之光，宛如霓虹，持续闪烁。

　　一种沧桑浩渺之感，物我两忘之感，顿时，穿越了时空。

拜谒禹王台

此时，禹王山烟岚苍茫，山阴岩缝中的积年残雪，还没有化。

　　齐长城遗址，松涛徐徐，绿森森的雄壮。禹王圣德，已萌发新枝。

　　焦梅、苍松已老，他瘦。

　　尔后，红花染香了曲廊亭榭，呦呦蜂鸣。

　　恍惚中，飞菟潇洒而至。

　　禹王庙，勾檐连脊、云轴倒垂妙境，兀鹫高踞松枝，孔雀婉转入世。

　　禹的慈悲，泪盈于睫，看过人间所有的苦。

　　他的预言，带着机锋，一种自在妖娆的禅意，内敛着，绽放着……

　　蓝鸟、白鸟穿林而过，暂时的，隐去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