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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生灵(二章)

  • 作者: 含笑花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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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杨泽文

      萤火虫

      多年后的今天,每当我回想起年幼时的乡间夜晚,就免不了想起一只只闪闪发光的萤火虫。而在还没有电灯的乡下,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萤火虫则有一个既形象又富有诗意的名字:点灯虫。

      记得母亲讲过,在我咿呀学语的时候,她背着我走夜路,每当见到游移不定、时近时远的小亮点时,我就在母亲的背上高兴不已地叫道:灯……灯……灯灯……。于是母亲就及时给我纠正说:是“像灯灯”,但不是“真正的灯灯”,是“点灯虫”,是一只小小的虫子在黑暗中飞舞寻找伙伴……。在母子交流的过程中,也许母亲还给我讲过一些有关萤火虫的动人神话故事。比如说它们是天空打雷时爆出的一朵小火花变的,比如说它们是圆月上落下的一粒小火星变的等等。可惜的是我因为还小不能记住那些传说故事。可等到能记忆时,我只对萤火虫本身感兴趣,而对有关萤火虫的民间传说不感兴趣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毕竟我有一位善讲民间故事的母亲啊!

      记得春夏时节,只要乡间的夜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也就是萤火虫们最开心的时候。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它们纷纷“点亮”了各自的“小灯”,然后永不停歇地在低空中慢慢地飘游或是匆匆地流动。于是胆大的孩子们常常在户外的暗夜中追赶一群又一群的小亮点,并时不时发出开心的欢笑。那欢声笑语最终常常以捕捉“点灯虫”的孩子们碰跌成一堆而收场。于是回家时才发现全身沾满了泥灰和青草,衣服或是裤子的某个地方甚至磨破了洞,自然是少不了要挨大人的责骂。但挨骂归挨骂,孩子们玩捕捉萤火虫的游戏在古老的乡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过。说来也很难让人相信,如果一心一意尾随一个小亮点去捕捉一只萤火虫的话,那永远是徒劳的。这也是乡间孩子们常常捉不到一只小小萤火虫的原因。从另一个角度说,其实乡间孩子们在玩捕捉萤火虫的游戏时并不是想真正地捉拿,而是在此过程中求得一些欢乐罢了。而我有一次是真的干起了捕捉萤火虫的勾当的。那是进了乡间学堂识了几个字之后,我迷上了看小人书,乃至到临睡前都要看上一两本才能坦然入睡。而煤油灯点长了是不行的,一是散发的气味难闻,二是父母也不容许浪费煤油。于是我想了想,很快找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瓶,自制了一个捕虫的网兜,避开了常玩游戏的几个小伙伴,独自在户外的暗夜里捕捉起了萤火虫。可想不到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夜才捉到了十几只。更想不到的是一旦捕捉到萤火虫时,它就不再“点灯”了。原本希望它们在玻璃瓶中共同发光而好让我看小人书,可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它们仿佛一同约好捉弄我似的都不再发光。等到第二天早晨看那玻璃瓶,更让我失望的是绝大部分萤火虫都一命乌乎了,剩下的几只则在同伴的尸体旁拼命挣扎。无奈之下,我揭开了玻璃瓶的纱布封口,放出了那些 可怜的幸存者,从此再也不干“捕虫借光”的傻事了。

      萤火虫依旧在乡间的暗夜中“点灯”。与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星星相比,大地上的萤火虫显得愈加可近、可亲与可爱。尤其是在春夏的夜晚独自在乡间走夜路时,只要有几只忽闪忽闪的萤火虫梦幻般地在前面引路,那再寂寞的人也将不再寂寞,再凄凉的人也将不再凄凉。对于萤火虫为什么一旦被捕就不再“点灯”的问题,直到上高中时教授生物的老师才给了我一个令人信服的解答。原来萤火虫的腹部有数千个发光细胞,这些发光细胞里含有两种化学物质:萤光素和荧光素酶。当氧气进入细胞时会促成这两种物质发生化学反应而发光。当一个雄性萤火虫想和一个雌性萤火虫交配的时候,它的腹部就开始像灯一样闪烁起来,它期待着它的情人有所反应,闪烁起一样的灯光。如此说来,我们一旦捕捉到萤火虫时,受惊吓的萤火虫就关闭了氧气进入光细胞的通道,萤火虫的“灯笼”就会随即熄灭了。因此,只有在大地的暗夜中与一只只小小的萤火虫实现和平共处,才可恒久地看到那些浮动在黑暗中的美丽“灯盏”……

      如今,我远离家乡独自在异域谋生。不知为什么,每到都市灯火辉煌时自己反而感到有些迷茫与晦暗。这样的时候就少不了想起遥远的乡间暗夜,少不了想起给暗夜带来美妙与希望的一只只小小的萤火虫。

      鸣蝉

      鸣蝉,在乡间被称作知了。多年后我才从小百科知识中知道,作为昆虫类的鸣蝉其种类很多。雄的发出尖锐的声音,雌的则不发声,但在腹部有听音器。幼虫生活在土里,吸食植物的根;成虫后吸食植物的汁。当我从理论上知道这点蝉的知识时,我已经离蝉鸣的乡间很远了,但在幻化了的感觉中,我总能听到不绝于耳的蝉鸣声,并随之在恍惚之中置身于乡间,享受着独有的温馨与宁静……

      对我来说,乡间的童年岁月其实就是听蝉的岁月。我不知道灵敏的双耳何时最先捕捉到蝉鸣并引发了我的听蝉兴趣。但我知道在这个世界,我辨明父母声音之后的声音就是从房屋四周传入的鸟鸣声和蝉鸣声。尤其是那单调而反复不止的蝉鸣声总是伴我入眠,又总是伴我苏醒。在我朦胧的记忆中,母亲常在我苏醒后静静聆听蝉鸣时含笑着对我说:“听见了吗?儿子,蝉在唱着‘快长,快长呢,妈妈也希望你快快长大。”而到我学会说话时,我则常常否定母亲的话说:“才不是呢,蝉是在叫‘小呀,小呀呢,我不想长大,我要永远做一个小孩子。”我每次这样说时,母亲就轻轻的拎我的双耳嗔怨到:“胡说,是你听错了。再说世间哪有父母不盼孩子长大的。”于是我就认真地重新听蝉,听着听着好像真的听出“快长快长”的声音来了,内心深处也真的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和父母一道下地盘田,一道上山采药,一道去山外赶集……

      我在乡间长到四岁光景就学会了放牧。夏秋时节,在草绿树绿山绿的山地牧场,我孤独地放牧着一群牛羊,寂静地听着山间单调而又有韵律的蝉鸣,艰难地打发着一个山区少年的童年岁月。我在蝉鸣声声中,学会了在山地牧场奔跑和攀山,我的牧技因此日益精进,每天傍晚我会一头不少地把一群牛羊赶回家。而对只闻其声难见其影的鸣蝉的好奇心,又促使我学会了爬树。我因此常常对某一只音色怪异的蝉产生兴趣而上树捕蝉。在蝉声的引领下,我在树上如猴子般跳跃攀爬,可许多时候因寻不到那鸣蝉的身影而嗔怨着下树。蝉就这样把声音随意交给你的时候,却把自身隐藏得很深很深。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童年的乡间,几乎每一棵树上都静栖或鸣栖着几只蝉,它们歌唱季节歌唱绿树歌唱生命之歌。每当我们为生活所需而砍伐一棵树时,树上的蝉就开始无声的抗议了,而这自然不会让人们知道。等到一棵树轰然倒下时,人们才会听到一只蝉或几只蝉发出“呜呜”的声音后凌空飞逝,那声音仿佛带着哭泣的味道,我甚至认为那是树之魂在远去。后来在山中的日子,每当面对一棵待砍伐的树时,我常心生矛盾,甚至失去举起刀斧的勇气……

      我是在不断亲近书本中逐渐告别听蝉岁月的。如今在我生活着的城市,虽然有许许多多的绿化树,但树上没有一只鸣蝉,只有树下昼夜不息的车水马龙。我因此时常感到一些遗憾。因为在我的感觉中,没有鸣蝉的树是失神之树,是孤独之树。我知道,在这个日益工业化的世界,我们正日渐迎来的是繁荣与喧嚣,我们正日渐失去的是鸟歌和蝉曲。

      在乡间,每一只鸣蝉都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歌手,它用一生的歌唱来再现卑微生命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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