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天宇
  芭蕉是绿的
  芭蕉是绿的。在庭院,
  和春天一样远。
  我想听雨。到高处,
  到绿的尽头,
  登上那空屋。
  芭蕉是绿的。
  它的文字沿雨的方向书写。
  绿色再次出发,升出枯黄的线装书,
  那茎的皱缩外壳。
  在半空信任地舒展,
  像一只摊开的手掌。
  芭蕉的绿色,对房间的空荡坦诚。
  这是一座纪念馆。生活在此的人不会去攀登。
  这里的两层楼曾住满第一批老师。
  芭蕉的绿色,请在躯体内舒展你的夏季自我:
  清凉。光滑。翠绿。
  只有下垂的弧线和蜡质面才不会使我积水。
  这是我在骤雨到来时确认的。要对这一切忠实:
  站在廊道,头顶是从未登过的楼阁。
  在半空的撞击中是你和雨水,
  小小的、晶莹的瀑布、喷泉。
  河堤草坡
  那种韧性的墨绿色,表层光,细长的苦茎。
  绿色由深至浅,靠近水而变得年轻。
  她仍记得它的梯状变化。在寒冷的早春,
  这些阶梯缺乏边界,人行走,不会在上面磕伤。
  像旧的日子上生长出新的日子,接口处模糊。
  一个孩子从石头滩涂慢慢登上河堤草坡。
  为了克服重力弯下腰背,仿佛往逆方向攀登,
  由绿色的生命前往绿色的黑暗。
  终于登顶时她向下回望,
  除了新的小径世界没有任何变化。
  草茎倒伏着。那是碾压的痕迹。
  “无论我做了什么,
  不可能消除。也不會重来。”
  但如果它们消失,
  那痕迹也将不复存在。
  她躺下去像一种温和的失败,
  回想那个下午曾看见的洪水的先兆:
  泥土断口。一块塌陷大陆。
  一天中河流的两面。
  突然向她涌来的是她目睹过的暴力:
  万物依其所经历而变形。
  紫铜树干因砍伐扭曲,紫铜手臂因渴望受刑。
  密密麻麻的甲虫。背壳之光,钢蓝色铁钉。
  她从前最害怕的精灵在此刻,
  在颤动的草窝——
  暴雨带来的旋涡上空
  寻找着加重的闷郁和苦味,
  那细腰的忧伤黄蜂。
  光的停留
  你会想起我,就像我想起莫奈。
  时间想起了草地上的风和那个女人
  裙摆在风中恢复的韵律。
  像光的锥体,她用温热的秘密伫立于旋转的大地,
  风要带走遮阳伞和她脸上夏季的阴影。
  被一双孩子的眼睛注视,
  在粉红色光的飞舞中,
  她向空气敞开,
  获得了轻微的浮力。
  一个女孩的爱
  我爱着一个男孩,
  他的声音像银子。
  他扎紧皮带
  在槐花下跳舞。
  时间的重压下,
  跃动着纤细、强韧的腰肢。
  他的舞蹈延伸、导电。
  让我身体的黄金
  蛛网般轻盈。
  小舞者,白银预言家,
  我青春的计时器!
  机械的人工节奏里,
  我的男孩,
  你是我突然打开的怀表里
  飞出的一只银色小蜜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