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辉
  山坡起伏,石头众多。
  毎一块石头都有自己的名字,但是从来秘而不宣。羊不知道,马不知道,牦牛不知道,飞过的鸟儿不知道,人也不知道。
  只有吹过佐盖多玛的风和青稞的清香知道。
  只有神知道。
  石头,或坐着,或站着,或卧着,都经历过千磨万击。
  姿态各异,远远看过去,就像是时光不同的一个个侧面;若静下了心去听,又像是断代史中,说得尚不完整的一句句道白。
  矮到了地平面的,几乎没有影子,像是佐盖多玛一枚枚坚硬的指甲壳。
  高一些的,更高一些的,居高望远,一览苍茫。
  甚至连影子都有了重量——在蔚蓝色的光照下,像是佐盖多玛的一袭袭铜铠铁甲;在乳白色的清辉里,像是佐盖多玛的一件件锦服绣衣。
  石头有根,有血脉,在大地之下,全都是连在一起的。
  与毡房里藏袍下的所有脉息,也是连在一起的。
  打马走过高原,在泽高岗玛、腊利山、阿尼当日山、威当山,在每一道山峦的顶端,突兀,奇崛,挺立着耸入苍穹的,必定是一尊青铜色或是赭褐色的石头。
  ——无声无息,俯仰天地。
  那是自然之子。
  那是——佐盖多玛永生的高度!
  巴郎鼓舞
  青稞收割完了;
  草把子捆好了。
  草是有魂有魄的,要扎得緊紧,立得稳稳。要在莎姆场,摆开金黄的仪仗。
  太阳落下去了;月亮升上来了;篝火燃起来了。
  是时候了——
  快举起太阳一样浑圆的巴郎鼓,快举起月亮一样吉祥的巴郎鼓。羊皮鼓面,已经绷得面红耳赤了;两粒吊着的鼓槌,像一对小小的精灵,早就急不可耐。
  摇起来,敲起来!
  鼓声如同一把一把的金豆子,撒落在雪域高原的胸脯上,溅起洁白如银的月光。
  心跳跟上了;
  脉搏跟上了;
  舞步也跟上了。
  旋转的鼓,旋转的歌唱,旋转的藏袍和羊皮筒靴,掀开来一场欢乐的风暴。
  春芽撒呀,哆嗬嗬哆嗬嗬……
  春柱高呀,哆嗬嗬哆嗬嗬……
  尼给刀羊呀,哆嗬嗬哆嗬嗬……
  撒玛鲁呀撒玛鲁呀……扎玛鲁呀扎玛鲁呀……
  天在晃,地在晃,雪山在晃,草原在晃,洮河也在晃。
  远远近近,所有红的粉的黄的蓝的白的格桑花,鼓着掌,跺着脚,也跳起了热烈的果卓。
  风调雨顺的藏巴哇,五谷丰登的藏巴哇,人畜平安的藏巴哇——不似天堂,胜似天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