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垄
作为地名,柳堡开始结晶的时候,我诗歌里的王冠闪耀。
仿佛众神降临,佛塔披着金光。
那只曾经盛满故事的瓷碗,在雕花的四仙桌上,摊开祖传的秘方。稻麦、玉米和大豆,粒粒皆成灵丹妙药。
草根煎汤,可治灵魂的虚脱、精神的阳痿。
睁开河流的眼睛,与泥土私语。在萝卜青菜番茄葱蒜丰盛的家园旁边,倾听柳堡最初的沉默和最后的誓言。
柳堡啊柳堡,我在你十万亩的妖娆中,以两枚荷钱三两桃李四斤鸟鸣,互换你我前世的魂魄。而半壶老酒,就能策反无人看守的心灵。
村志里有座祭坛,民谣中飘扬经幡。柳堡啊柳堡,陈词滥调多么多余,一枚树叶也会点燃歌颂的火焰。
牛羊归来,漂亮的羽毛布满天空。柳堡用动人的和声编织一根经天纬地的金线,从此以后,天涯海角,一线相牵。
在一幅以柳堡为题的长卷面前,我颂读给母亲写下的诗句,仿佛如熏的蕙风吹来,扫除了我们内心全部的尘埃和灰烬。
我以柳堡的身份
人生一世,作为标签的角色多多,只有柳堡给我的身份值得珍惜。——爱柳堡,也爱带着柳堡的身份,在尘世间寻找。
清贫是一种标志,伤口是一种符号,幸福是一种商标。
在柳堡,有过饥寒交迫。
在柳堡,有过爱恨情仇。
在柳堡,也有过生离死别。
唯有柳堡的圣音和经卷,可以看成是我的国歌,看成是安慰的佛手,看成是洗涤肉身的清泉。
要与不要,或者要求什么,柳堡的答案总是出人意料。拥有的未必都是财富,粘贴的未必不是骄傲。
而我不知疲倦地炫耀,如同菩萨不知辛劳地把佛光普照。
花开了,从体外开进体内。
柳绿了,从眼前绿到心底。
命中注定,我有这样的身份,仿佛呱呱坠地时,就已经盖棺论定——
我是,柳堡是,柳堡的身份也是。
春天的名分
万物皆是柳堡的妻妾。在三月怀孕的,必定比草木有情。那树没有胎音的花朵,也许已在最后的冬夜,悬梁自尽。
千万只牛羊,等待天使为它们接生。千万条水蛇,开始吮吸土壤的精血。
春天像一位严酷的管家,给谁一把钥匙,谁就能打开复仇的闪电。半死不活的岁月,正一天天返青。密如繁星的芽儿,比季节更着急要一个像样的名分。
迎风的酒旗,最喜欢闪婚闪离。日出月落,如同传统的相亲一样害羞守时。
吝啬的雨神,出手总是斤斤计较。带着挥金如土的范儿,爱的诗篇被超生的浪子饕餮干净。
桃园里的火焰,灼痛了腊月的旧恨。大家闺秀的涵养与小家碧玉的禀性,让大地的每一位新欢,拥有母仪天下的尊严。
柳堡桃花
柳堡桃花,以火焰的方式,独处或者群居。柳,并未黯然失色。堡,在夜里被攻占。
众芳百卉需要大度、从容,柳堡的桃花,在淡定中睡眠抑或喧嚣。像条河,也许更像一片海。桃花的形状,如柳堡的心跳,绽放是有声的宣告。
天堂,来到人间。柳堡艳丽而不事张扬。
大地沉醉于春风。三月的柳堡,在桃花下,清醒异常。
古老的村庄,年轻的幸福妖娆在枝头,仿佛在唱柳堡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祝福是花神安排好的一场梦。从春天开始,柳堡被一朵朵花点燃。
母亲在桃林里看我,她手缠念珠,不说一字,却尽是抒情。
天光云影,在乡村流淌。柳堡与桃花,哪一个更能抵达花火的内芯?
熊熊燃烧,或者源源不断。
桃花谢后,母亲知道她去了哪里。每一粒桃核,都将是柳堡修炼而成的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