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德·布鲁姆 张屏瑾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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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与诗(二)
哈罗德·布鲁姆 张屏瑾译
A.E.豪斯曼(1859-1936)
埃德蒙·威尔逊①是一位出色的批评家,但对现代诗歌的理解相当一般。在向他那拜伦式的女友埃德娜·米莱②求婚遭拒后,他觉得现代诗歌已经崩溃了。威尔逊反对豪斯曼的诗歌,他轻蔑地攻击豪斯曼“成年以后仍不知成熟为何物”。而在《爱的出生》一书中,汤姆·斯托帕德③则把豪斯曼和奥斯卡·王尔德相提并论,相比之下他更喜欢王尔德一些。从童年起我就是豪斯曼诗歌的读者,我对一些他的诗歌的负面评价感到意外。可以察觉到的是,豪斯曼的显赫地位还差托马斯·哈代、D.H.劳伦斯、爱德华·托马斯、维尔浮莱德·欧文、T.S.艾略特、杰弗里·希尔和W.B.叶芝很远很远。然而,比起很多支撑着批评界的诗人(庞德、奥登等等),我更加喜爱豪斯曼,而且我很纳闷为什么很多诗歌爱好者会不喜欢这些句子呢:
有种肃杀的空气来自远处
从那里的村庄吹入我心:
我记住的那些蓝色的小山是什么样,
那些尖顶、那些农场呢?
那是失去了满足的国度,
我看见它闪闪发光,
我走过的快乐的路途,
再也不能来临。
第一行“有种肃杀的空气来自远处”几乎独立成一首诗,而且是一个一流的讽刺。说来奇怪,豪斯曼应该是一位在很大程度上被低估了的讽刺作家。作为一名古典学家,豪斯曼使用讽刺时倾向于以所言之物表达言外之意,但同时他又是一名浪漫主义讽刺作家,这时他喜欢用对讽刺的讽刺去打破意义。“失去了满足的国度”很难用精确的语言表达,但豪斯曼冒险在下一句布莱克式的诗行中写道:“我看见它闪闪发光”。
尽管豪斯曼表面上和早期的布莱克相似,但他终归不是一个有远见的诗人。汤姆·斯托帕德在他杰出的《爱的创造》中告诉我们,和奥斯卡·王尔德相比,豪斯曼的一生是失败的。豪斯曼也许会同意斯托帕德,但从先天性心脏病手术中恢复过来的我,会很小心地去评价一个人的人生失败与否。
失败者写了这些怪异的诗歌吗?从我记事起,我就苦恼于豪斯曼的一首诗:
她强大的魔法失败了,
她的恐惧之塔成了残骸,
她的蒸馏器里的毒药干枯,
而刀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天空和黑暗的女王
开始尖叫和哭泣,
“噢年轻人,噢我的杀手,
明天就是你的死期。”
噢天空和黑暗的女王,
我想你说得没错,
明天是我的死期;
但你今天就得死。
天空和黑暗的女王不是普通的女巫,并且她的杀手也比任何讽刺都冷酷。这首诗写的是什么?无论作为人还是诗人,在写这首诗的时候豪斯曼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他不受女性魅力影响,无论它有多强。并且,这一抒情诗的病态的小小杰作没有显示出性的元素,就像我们在吉卜林和威廉·莫里斯那里看到的,或者在施虐受虐的斯温伯恩那里看到的:感觉豪斯曼在驱逐一些东西,一些他不能面对的东西。
如果要我从豪斯曼的诗中选出一首,我会选出色的《一支雇佣军的墓志铭》。但他最微妙、最美的一首诗也许是这首:
别在这告诉我,它不用说明,
女巫在温柔的九月后,
在苍白的山楂花下,
演奏了什么曲调,
她和我早已相熟,
我知道她所有的习惯。
褐色的地上,闲散的水边,
松树落下了它的果实,
布谷鸟在落叶纷纷的幽谷,
独自对着空茫叫喊;
秋日里旅行者的欢乐
欺骗了不属于他们的心。
结籽的草丛中
起伏着变幻的光亮;
丰收的星光下
麦穗整夜列队站着;
冬日,山毛榉脱落的叶子
在风暴中染了风。
我占有这顺从的土地,
好似占有了一个季节,
在榆树平原上,道路
攀援向上,散发光芒,
高耸的森林浓密阴影
对我呢喃,被我拥有。
自然,无情无知的自然,
既无意也无知,
什么陌生人的双脚将踏上
这片草地,践踏着然后离去,
也不在晨露间询问
它们是我的与否。
要是本·琼森④活着读到这首诗,他也许会说:“诗人想要说的是一位真实的女士,它有它的意义。”这首诗的语言在豪斯曼的所有诗里毫无疑问是最具有异性恋色调(heteroerotic)的,他跟随华兹华斯的习惯,把自然人格化为一个心爱的女人。然而,豪斯曼的女巫“无情,无知”,因此这是一首关于失去的诗,关于死亡暗示的诗。但在失去里有壮丽,在死气沉沉的生活中有情爱的音乐。
H.D.(希尔达·杜利特)(1886-1961)
在我看来,H.D.就和埃兹拉·庞德,以及她的密友和诗歌伙伴们一样,是一位美国的前拉斐尔派作家。我这样说是对她表达我的赞许之情,因为我深爱着罗塞蒂兄妹、莫里斯、梅雷迪思、斯文伯恩的诗歌艺术。正如庞德吸收了从但丁·加百利·罗塞蒂到沃尔特·惠特曼的精华,H.D.融合了克里斯蒂娜·罗塞蒂以及艾米莉·狄金森的特点,而他们俩都处在这些男性诗人创造的序列中:但丁·加百利·罗塞蒂、威廉·莫里斯、庞德和D.H.劳伦斯。路易斯L.马茨⑤在为H.D.的《诗集》(1912-1944)撰写的“导言”中,十分敏锐地描绘了发生在H.D.身上的那场危机,它涉及性心理与诗歌之间的关系,使得H.D.在1931年至1944年之间没有发表任何东西。他简短地分析了弗洛伊德与H.D.的关系(在1933年的3个月,以及1934年的5周内),不仅体现在她的《向弗洛伊德致敬》一书中,也体现在其他优秀而带有问题性的诗歌中,特别是由她自己排序的《舞者》、《大师》、《诗人》几首,其中《舞者》是最具有问题性的,它显得那么重要,是因为它的一个中心比喻在后来的《大师》中不断重现,而《大师》是对弗洛伊德的动人的致敬。马茨机智地称《诗人》是向D.H.劳伦斯的冷静而有度的致敬,它不如《大师》那般杰出,但在H.D.的总体诗歌成就中也占有一定的位置。
《向弗洛伊德致敬》是一本被过誉了的书,对弗洛伊德的文学崇拜者来说尤其珍贵,如同一本圣人传。在这本书里H.D.自己谈论得过于兴高采烈,反而让那位老教授对一些真正值得记忆的话题显得有点无从谈起。哪怕是最努力和最有眼光的读者,也没搞懂弗洛伊德究竟是怎么判断H.D.的双性恋倾向以及她的内在创造力的。《致敬》的第一部分,《写于墙上》的第10段,非常出名,也最为典型:
我转过身,双腿垂于地板上,不怎么规矩地坐在那里。教授本人也坐得很随意,他的拳头敲打着老式马毛沙发的顶部,这沙发是比任何一家天主教堂里的忏悔室都听过更多秘密的。这就是原始的心理治疗、心理分析场景中的具有历史意义的家庭设备,这是一种对于潜意识的隐藏线索的阐明和通过这一过程所施行的暗示治疗。清楚的是,我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过任何可能让教授情感迸发的话。即使我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我仍能够分心去想,这是不是他的主意,加快整个过程或者重新设定方向。教授说道:“麻烦的是,我已经老了,你不会觉得我值得被你爱。”(《写在墙上》)
或许这一令人震惊的方式是为了加速移情,如果弗洛伊德真那样说了,那他就是误解了H.D.,显然她对他的爱无可估量。“但是教授坚持认为我想要成为摩西;不仅因为我想成为一个男孩,而且我想成为一名英雄。”之前那句话听上去的确像是弗洛伊德所说,只不过从他角度更像是一种自嘲。《向弗洛伊德致敬》中有一些古老而离奇的东西,比如教授的干预是如此精确,他的精神疗法效果即刻显现,如同新的信仰时代,即弗洛伊德时代的来临。这种看起来过于诚挚,过于亲切热情的回忆会让我们觉得有点抵触。前拉斐尔派的氛围,隔绝孤立的僧侣体,加之其锋芒毕露、千变万化的特点,将《大师》一作与甜腻腻的写实文本《向弗洛伊德致敬》区分开。诗歌中的“老人”是上帝的先知,因为“梦即上帝”,而弗洛伊德因此成为了一个有威信的人:“他的命令/不可更改”,以及“他的专政独一无二,/我爱戴他。”如H.D.自己所解释的,是那一“命令”让她接受自己的双性恋:
我不知道该向上帝说什么,
那些山丘
回答他的点头,
当他告诉他的女儿,
白色的母亲
绿色的
叶子
银色的
溪水,
大海
静止
风暴
送来和平
终止险境
当山吐火:
我不知道如何区分
火山之间的欲望,
海葵像余烬
紫色火焰的
紫罗兰
我喜欢热的红色,
和冷的
银色
于她的双足之上:
我有两种爱;
上帝爱所有的山脉,
就知道为什么
和理解
并告诉老人
来解释
不可能的事,
恰如他所做的。
(《大师》)
至少在修辞学的意义上,火山般的阳具崇拜是受到她的“上帝”的赞许的,不过“我有两种爱”,“冷的/银色/于她双足之上”在《舞者》的第五节再现,《舞者》中赞颂的力量基于H.D.的一个扭曲了的圣徒雅各般的视野,日夜争辩不休,而弗洛伊德作为“上帝”或天使,相比跃动的舞者,给予“男子气”更多修辞学上的重要性。
我对那个老人感到愤怒
他的关于男子气的言谈,
我对他的那些秘密感到愤怒,
为此我日夜争辩不休;
哦,太迟了,
上帝会原谅我,我的怒气,
但我却不能接受。
爱教给了我的
我无法从智力去接受,
女人才是完美的。
(《舞者》)
这似乎意味着,一个女性的双性恋不同于男性双性恋,但比之更能接受。第五节中的狂欢气氛嘲笑了弗洛伊德的“男子气”,恰似向一支不需要男伴的舞蹈致敬,因为一位女性舞者(或诗人)实际上是完美的。这里蕴藏着一股神秘力量,类似于叶芝对舞者形象的赞颂。但这首诗的中心力量在别处,在于挽歌式地对死去的父亲——弗洛伊德的指认之中。弗洛伊德恰似土星下的古代先贤,是无法摧毁的顽岩,是一片新土。他的神庙无处不在,H.D.高喊:“只有我,能够逃离!”而这种女诗人的自由,“逃脱”制裁本身就是弗洛伊德所制定的。尽管D.H.劳伦斯并未在《大师》中被提及,但他作为一种被否定的对象已经进入诗歌,化作对他所持的性观念的强烈反抗之声:
没有一个男人将会呈现出这些秘密,
然而所有人将下跪,
没有一个男人会是有权柄的,
重要的,
然而,所有男人会感觉到
做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
会想念,
会燃烧,
会从简单的快乐
转到困难的
精神,
男人会看到他们盲目已有多久
可怜的男人
可怜的人类
有多久
有多久
男人的脉搏跳动,这个想法欺骗了他们。
削弱了他们,
将看到女人,
是完美的。
(《大师》)
在H.D.看来,“盲目”就是指劳伦斯,这一观点在《诗人》静默的形式中有所暗示,这首诗对H.D.来说,如同一曲她与劳伦斯友谊的挽歌。显而易见的是,无论是不是弗洛伊德赋予了她创造性的宁静,在性别的自我接受的层面上,她已经能够很平静地告别劳伦斯的影响对她造成的限制:
不,
我不假装,在某种程度上,了解你,
认识你,
甚至不假装看到你;
我说,
“我不理解他的哲学,
我不明白。”
但我伸出手,摸到一扇寒冷的门,
(迄今为止,我们都来自那里);
我摸到一些不朽的东西;
我想,
他为何应该呆在那里?
为何应该那么孤单地守卫圣域,
那么疏离,
在一条没有任何目的地的道路中?
他在圣地点燃了一支蜡烛
没有人去那里,
空气中
必须有一些神秘的事
有关于他,
他不能独自生活在沙漠中,
没有安慰他的愿景,
必须有些声音要响起来。
(《诗人》)
如果这的确是某种致敬,那么这种致敬的愿望掩盖了背后尖锐的批评。一个女人可以是完美的,一个男人却不能,尽管劳伦斯无法获悉这些,但任何人都可以去想像他对H.D.的回应可能会是非常激烈的,而那种激烈恰恰更能坚定H.D.的立场,无论有没有得到她的慈父与恩主——弗洛伊德的支持。
E.E.肯明斯(1894-1962)
人人都说,这位诗人的父亲爱德华·肯明斯是个令人钦佩的人物:一神论派的教长、哈佛的社会学家、运动员和户外运动爱好者、一个精力充沛的人物。他死于1926年秋天的一场火车碰撞事故。《我的父亲穿过爱的末日》作为1934年的诗集《诗50首》的第34首发表。父子间的任何矛盾情绪在这首对父亲的赞诗中都要冰释,虽然其实还留有一些藏在字里行间。把这首挽歌抒情诗渲染得如此哀楚的,是它对亡父的身份认同,以及对孝子之爱的极出色而开放的表达:
我的父亲穿越爱的末日
从他生前所是,从他慷慨的给予,
每个晨昏与夜晚,他都歌唱
我的父亲踏过一生长长的阶梯
静止的是这片遗忘之地
但转动,在父亲的匆匆一瞥之中有明目的光辉;
假如(再微小的空气也是坚定)
也是注视,缠绕,击起波澜
那些尚未在地底长眠的人
漂浮、游荡,父亲四月般的触抚
驱使沉默的灵魂涌向命运的大道
梦想者醒来,返溯他们幽灵的根
会有无尽的哭泣吗?
父亲的手指带她入眠:
哪怕最小的声音也不会哭号
因他能感受到山岳的生长。
升起海上的岬谷
我的父亲穿越欣喜和忧伤;
他赞美皎洁之月的前额
他吟咏旅途之始的渴念
快乐是他的歌声,这快乐清洁
是他驾驶群星的心脏
净化此刻、肯定此刻
微光的臂膀也会雀跃、欢喜
这热力如仲夏之光,如同超越
光明与理智也备受孕育之苦,
这严酷的考验(在极限之上
如此宏伟),是我父亲毕生的理想
肯明斯的典型瑕疵在于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感伤主义,但谁会在这样一首悼亡诗里去寻找感情过头的地方呢?夸张的瑕疵在头七节诗之后开始出现——“他的愤怒如暴雨般及时”以及“他肩扛勇力,向着黑暗进军”。尽管如此,这首诗充满活力的诗韵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它的平庸。最后两节诗提升得很高,看起来不太协调,实际上效果还好。这位父亲传社会的福音,坚信所有人有潜在神性,返回到灵性中提升这位儿子的修辞:
我们称之为明亮的,是迟钝、阴暗
我们称之为事物之甜的,是苦涩、尖锐
狂想者减少而失语者死去
这是我们继承的,也是我们赠予的
没有什么和真理一样少
——一样的恨,我明白,尽管人们借此呼吸——
我的父亲一生追逐他的灵魂
爱才是一切,胜过千言万语⑥
一定程度上说,这让人印象深刻因为肯明斯“不是”他的父亲:他自己的迷思强调的不是普遍的爱或潜在的神性,而是隔离,是爱之难,是死亡的真实。这使他的这篇卓越的孝子悼词更加生动、更有价值。
德里克·沃尔科特(1930- )
德里克·沃尔科特的每部著作一经问世,我都一一读过。几乎没什么能难住我作出评价,然而说到他的美学地位的问题时,我仍说不太清楚。沃尔科特是一个出色的叙述者,拥有丰富的文字天赋。我自己的困惑接踵而至,它来自对诗人的声音的关心,集中表现于我对阅读与诗歌欣赏的热爱。德里克·沃尔科特发展出他自己的声音了吗?这是伟大诗人的标志,但有人注意到他的英文诗歌风格中复合了后叶芝诗歌的风格吗?我想看看我最近阅读的沃尔科特的长诗《提埃坡罗的猎犬》能不能解决我的疑问。《提埃坡罗的猎犬》中出现了一个沃尔科特和卡米耶·毕沙罗之间的巧合,后者出生于1830年,是刚好比沃尔科特早一个世纪的西印度群岛印象画派画家。在毕沙罗这位伊比利亚半岛后裔犹太人,以及同样情况的流亡者与外来者那儿,沃尔科特发现了一种他认为和他自己非常类似的美学追求。
这首诗的最后一节,即第二十六节的开头,在毕沙罗和沃尔科特之间建立了强烈的认同:
他进入窗框。你和他彼此凝视。
上好的画布,热气蒸腾的镜子,这空白的版面
显出一幅画作。他的肖像因
白雾发出感叹。年老的毕沙罗,
如同我们在彼此的眼里看到自己。
用爱忍受痛苦
仿佛在那些眼里和解了,
眼球捕捉到一个闪闪发光的冬日太阳,
在那倾斜屋顶上和烟囱冒出的笔直炊烟中。
这很有说服力,并且令人印象深刻。但我听到沃尔科特的声音了吗,或者是一种对华莱士·史蒂文斯的细致入微的韵律的应用呢?当表达如此具有美学尊严时,声音是谁的还重要吗?我惶恐地回想起阿奇博尔德·麦柯勒斯的诗歌,他兼收并蓄地吸收艾略特、庞德和其他被埃德蒙·威尔逊在他的《A.麦柯勒斯的煎蛋卷》中俏皮地挖苦过的诗人。这是《提埃坡罗的猎犬》的最后几行,对我而言美极了,但此外我听到华莱士·史蒂文斯说“躲在头脑中嗡嗡响的思想”:
让画布抓住贝库内海岬最后的光,
延长夏洛特阿马利亚拱形的阴影,
一名祈祷者烟雾缭绕,黄铜涂抹
一棵分岔的烛台一般的鸡蛋花树,
随着棚屋的光微微发黄横贯莫恩,
黑暗的海港光亮如柱。繁星飞近
像火花,房子用灯泡和小彩灯装点着
维京群岛、委罗内塞和提埃坡罗的画。
不一会儿,圣克鲁斯烟雾弥漫的山坡对面,
黄昏将点燃蜡菊的花芯,
鹦鹉将嘁嘁喳喳地从树上传来喧闹的消息
关于即将来临的夜,第一颗星将安顿下来。
那时,所有深刻于我们的悲伤、
不断的失败、在劫难逃的惊惶
都将像村庄角落那桥上的灯光一样消逝
影子伏在镂空的星座下
他们从未听说星座的名字,镰状的光芒
在竹林之上升起,重复着
有名姓的星星的轨迹,射手座正用弓瞄准
大熊座和提埃坡罗猎犬用饰钉装饰的领子。
我不能否认这首诗的卓越,但史蒂文斯式的印象主义中那种普遍的调性让我费神。沃尔科特这位西印度群岛最主要的、以英语为母语的诗人,是一个真正重要的文化人物,配得上他的名声。不像约翰·阿什贝利或谢默斯·希尼、杰弗里·希尔或詹姆斯·梅里尔、杰伊·赖特或安妮·卡森,如果我不认为他是一位突出的诗人,是因为我太重视诗中的紧张元素吗?我的不安可能主要是我自己的思考,而非德里克·沃尔科特的。
? 埃德蒙·威尔逊(1895-1972),20世纪美国著名评论家和随笔作家。译注。
? 埃德娜·文森特·米莱(1892—1950),美国女诗人兼剧作家,曾获普利策奖。译注。
? 汤姆·斯托帕德(1937—)英国剧作家。译注。
? 本·琼森(1572-1637),文艺复兴时期英国剧作家、诗人和演员。译注。
? 路易斯L.马茨,(Louis L. Martz,1914-2002),耶鲁大学英美文学教授。译注。
? E.E.肯明思的诗《我的父亲穿过爱的末日》,原诗共十七节,布鲁姆引用了头七节和末二节,此处由砂丁所译,原诗通篇押韵。译注。
编辑/张定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