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国基
我走过秋天里的河床,想象着这条美丽的河流,它到哪里去了呢。春夏季节,河流像一位丰满的少女,青春亮丽,朝气蓬勃,它从雪峰山裙裾里蜿蜒而来,滋润着两岸的土地和庄稼。我们在河里游泳,打鱼;在码头乘船,歇凉;桨声灯影,画舫凌波。现在,这条美丽的河流随着季节的流逝已经走远了,只留下这条河的空壳。曾经,我们站在河岸,想象河流深处的秘密,探究河流的本来面目,想截断流水,捕捉水下的事物。因为水的隐藏,产生了意境和想象,一切变得虚幻。只有秋天的河流,这时才撕开了河水的神秘面纱,一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真实,可靠。
秋天的河流,洗尽一切铅华。屋后山坡上,葳蕤的灌木丛在秋风的沐浴下已经面黄肌瘦,形容枯槁,零乱如一蓬乱哄哄的头发,随意地倒伏,任秋风秋雨一日日地摧败。还有那片阔叶林,金黄的叶片缤纷披离,散乱地落在草丛里、荆棘上,或者随风在沟渠里翻滚,在灰色的屋顶上飘飞。几根树枝折断了,就那样折断了,吊在枝桠上摇摇摆摆;一棵树横斜在地上,枝杆上已经长满了苔藓;树上的鸟窠早已鸟飞巢空,孤零零地与枯瘦的树枝相厢守……像极了一幅抽象派大师随意泼洒的作品。
从春花烂漫到万木繁茂,大地母亲把自已的全部乳汁在秋天里奉献。我们在秋天里捕获,在秋天里索取。我们满载而归,我们怀着胜利的喜悦,我们唱着胜利的歌谣。一个沉甸甸的丰满的秋天就这样被我们掏空了,吸干了,最后剩下一个干瘦的躯壳。秋收后的田野,空旷而寂静,只有田埂上码起的草垛还在孤零零地站立着,傲风斗霜。橘园的红橘子也已经摘完了,被汽车拉到了城里。桔树们摘去了橘子像失去了心爱的孩子,伤心至极,在秋风里突然老去,叶子快要掉光了。一块块地也被锄头翻开了,红薯挖走了,只剩下一些坚硬的土圪塔,在深秋的早晨泛起了满地白霜……
我在深秋里行走,满目的衰败使我徒增忧伤。抚摸大地,像抚摸我亲爱的母亲,一辈子辛劳的母亲已经白发苍苍,身体佝偻,干瘦的身躯只剩下一幅空瘪的乳房。天高云淡,北雁南飞。望着深秋高远的天空,我思考着生命的意义。秋是淡泊的,安详的,真实的,自然的,温馨的,无私的……我想,这是秋的品质,更是大地母亲生命意义的深刻呈现。我站在窗前,重新拾起那片飘落在窗台上的秋叶,仔细地端详,正如端详我生活的这片黄土地,一种温暖像潮水一样涌遍了我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