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业成
世人对待婚姻常常让人觉得不可理喻,不合逻辑,势利到争斤论两的地步,甚至不二价,为一个子儿谈崩。早年我们村穷,说媳妇的人家为彩礼钱愁断肠子。有位小伙子,媒人把姑娘领到家了,小伙子和姑娘单独谈谈吧,没什么可谈的,只谈彩礼钱,约定190元。小伙子亲戚朋友齐心合力凑了160元,小伙子对姑娘说:“比方集市上卖牲口,能不能讲讲价?”小伙子太实在,他这个比方自觉得很实际,但伤了姑娘的自尊心。那姑娘很“娇”,“娇”在我们农村的解释为儿童或者妇女小性儿。姑娘一听就恼了:“你把俺当牲口啦?”起身“拜拜”了。这个小伙子名叫王均成,他因为不会说话,成了我们全村小伙子的反面教材。差30元钱黄了婚事,跺脚也无用。
农民从改革开放经过四十年的奋斗,现在富了,日子比过去好过了,可又难过了,没想到,彩礼钱升格了,人民币上秤称:三斤三两!据说百元大钞扎成捆扔到秤上一称,三斤三两正好10万元整。心不足,蛇吞象,10万元彩礼钱还不算完,还要房子、车子,算起来,新农民娶个媳妇要四五十万,少一样免谈,就来实的,房子好理解,你不拿上钱,开发商不和你签合同,婚姻却不是这样的逻辑啊。
“爱情”这桩事很耳熟,也很令人神往。有一曲戏叫《西厢记》,这戏剧因为一个“情”字传世,它说出了一句天下人的心里话:“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这句多少代有情男女憋在心里想说而没说出来的话,从这里说出来了,所以这戏令人爱。《西厢记》还创造了一个人物叫“红娘”,红娘是为张生和崔莺莺牵线的人。中国人心中有一位月下老人,他手里拿着一根红线,把天下有缘的男女拴到一块,俗称“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位可敬可爱的月下老人就是美妙婚姻的天使,只讲缘分,不问财利。而自从有了“红娘”,这个月下老人的工作就被红娘接班了,红娘成了世人心目中尊敬和爱戴的人。但红娘是爱情的天使,婚姻她就无能为力了。走到婚姻这一步,丈母娘说了算,相府的小姐崔莺莺要爱张生,张生也爱崔莺莺,但婚姻却不易兑现,张生如果不考个状元回来,丈母娘不答应,后面的戏就没了。
外国的事也不乐观。读《战争与和平》,有一位上流社会的老伯爵,因为自己管理不善,家业衰落无力回天,他便寄希望于儿子的婚姻(儿子正热恋一位没有陪嫁的姑娘),想娶莫斯科富家小姐朱莉为儿媳,朱莉的嫁妆能使他的家业复兴。这个富家千金本就炙手可热,是莫斯科上流社会未婚男青年热烈追求的目标,没想到近期死了弟弟,又升值了,少了一个遗产继承人使朱莉身价倍增。上流社会的婚姻比市儈还势利,还无人道。娶富家小姐朱莉最好,娶死了兄弟的富家小姐朱莉更好,这就是上流社会的婚姻逻辑。那么平民百姓能免俗吗?人们红着两眼看婚姻,如果把婚姻看成货利,贪得无厌,那就很难免俗,很难不把善事搞成恶事。我生活的地方古时叫齐国,齐国有个女儿,有两家男子同时来求婚,东家的男子长得丑但很有钱,西家的男子长得帅却很穷。父母犹豫不决,便征询女儿的意见,怕女儿不好意思开口,就让女儿袒露左胳膊或右胳膊示意,结果女儿袒露出两只胳膊。父母感到不解,问女儿什么意思,女儿回答:“东家食,西家睡。”——天下的贪婪全暴露在这桩婚姻上。
婚姻有没有逻辑?应当有。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任何贪欲和妄想都不合逻辑。政治联姻,权势联姻,买卖婚姻,攀富倚贵,都是经不住检验的脆弱婚姻,而且都以牺牲爱情、尊严甚至幸福为代价。婚姻的逻辑也是链条逻辑——不松扣,不松扣靠的是“我欲与君相知”,只有坚固的婚姻才能进级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