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礼服蒙面
PART-12
无论我怎样忐忑，第二天还是来了，中午下班后，我哆哆嗦嗦地等在办公室。没多久，林然的秘书就来叫我一起坐车去机场。第一次坐飞机，我万分紧张，一路上跟着江秘书有样学样，登机后找到座位，我和江秘书坐一起，林然在我们前一排。
林然旁边座位上是一个我分辨不出具体年龄的女人，因为她厚厚的粉底和大浓妆把她打扮得好像盘丝洞里出来的，我第一眼看见她时被吓了一跳，差点就要跳起来指着她说：“呔!妖孽!”
这位女士一见身边坐了个美男，很显然兴奋了。林然刚一坐下就开始搭讪，从姓名到年龄到籍贯到此次旅行的目的统统问了一遍。一开始林然还维持着绅士风度有问必答，可后来那女人越贴越近，坐在林然后面的我都闻到她身上浓重刺鼻的香水味了，于是林然的脸就越来越黑了。
可是这位女士很明显见到优秀的雄性于是雌性激素分泌过多，情绪太过高昂，对于林然的黑脸不但一点儿没有察觉，还越说越兴奋了。就在她的手几乎要摸上林然大腿的时候，林然突然起身，走到我旁边俯下身，情人呢喃一般地开口：“乖，还生气吗?好了我错了，别闹脾气了，好吗?”
我望着林然的含情眉眼顿时傻了，江秘书也傻了，前面的“黑山老妖”更是傻了。
林然对江秘书一笑：“我们换个位子吧?老婆大人生气了，我得好好哄一下。”
江秘书跟机器人一样僵硬地点头，然后双目无神地起身，走到前排坐下，林然就长腿一跨，坐在了我身边。
黑山老妖怀疑地瞅瞅我，再瞅瞅林然，不死心地问：“请问……这位是?”
林然望着我轻笑，修长的手拉着我的猪蹄十指相扣，柔声说：“我未来的老婆大人。”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水银般在林然俊朗的脸上铺开，他的笑容好似晃动的波光，刹那间一切仿佛定格，我听见自己的心跳猛烈而急促，手上温暖的触感直达心底。
那个瞬间我和林然竟然都有些恍惚。
下一瞬，“黑山老妖”一转过头去，林然就迅速放开我的手，我们两人立刻拉开距离，各自将头转向一侧。
我的脸发烧一般地烫，在心里暗恨自己的不争气，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他的美人计给迷惑了，心志太不坚定了!
我咳嗽一声，琢磨着一定得说些什么来掩饰一下我的尴尬，于是张口就问：“麻烦开一下窗子行吗?我透透气……”
林然猛地回头，望着我的眼神好似看外来生物：“方楠，你还可以再让人无语一点儿吗?”
我立马闭嘴死都不再开口，心里悔恨得想立刻自抽三耳光。余光一瞟，林然却好似松了一口气般，又恢复到他高高在上的林总状态。
一下飞机，我就急急忙忙地找厕所。在飞机上喝水喝太多，我憋尿憋了一个多小时，都快憋出内伤了。原本在飞机上是可以上厕所的，可是自从我闹出“开窗子事件”之后，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江秘书一下飞机就去拿行李了，我磨磨蹭蹭地挪到林然身边小声地问：“你知不知道厕所在哪儿啊?我快要憋死了!”
林然干脆利落地往前一指：“直走进去!”
于是我撒腿就跑，见了门就冲进去急急忙忙地想找个坑蹲，谁知道我一开门，竟然跟一个男人打了个照面，他还保持着半提裤子的姿势，眼睛瞅着我瞪得好像俩鸭蛋。我一愣，往墙上一瞥——一排的小便池!
靠!男厕所!!
我立马掉头飞奔回来，愤怒地看着林然，他望着我面带笑容用极其云淡风轻的语气说：“不好意思给你指锚方向了，应该是这边直走。”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虽然我知道一看林然的体型就绝对不是能撑得了船的，可是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连颗芝麻粒儿都放不下!
在去酒店的路上，我一直都是憋气的包子脸，而林然则一直面带和风般的微笑……
安排好了住处，林然自己住一个套房，我和江秘书住一个房间。第二天要见客户，所以要起来比较早，我今天又实在很累，而且是属于那种一旦睡着了就跟死猪一样，天塌下来都不会醒的人。琢磨良久之后，我决定自己用手机定闹钟，然后让江秘书也叫我一声。于是在吃晚饭的时候，我赔着笑客客气气地跟江秘书说：“江秘书，明天早上能不能麻烦你在六点的时候叫床?”
饭桌上的林然和江秘书同时被噎住了。
我赶紧摇头摆手：“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想说你能不能在明天早上六点的时候叫我起床啊?”
江秘书一张脸涨得通红，看都不看我一眼，冷冷地“嗯”了一声。
完了，得罪人了……
林然却是一脸兴味地望着我，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第二天见了那位日本客户，对方两人我们三人——其实是跟两人一样的，因为整个谈话过程中我就只说了一句话：“奥哈腰高咋一嘛死(早上好)。”
我也只会说这一句。“精通日语”那一项实在是安好给我硬添上去的，因为她说，现在给你个男女动作片你能听懂他们说什么不?我说能。她说，能听懂不就完了!
于是我就心安理得地让她写了，谁想到林然有一天会拿我的注水简历说事儿。
听着林然和江秘书跟对面俩人叽里呱啦吐出一串串的日语，我坐在那里，面带着被石化过的蒙娜丽莎的微笑，时不时装装样子点一下头……
后来江秘书接了个电话出去了，没一会儿回来跟林然说了句什么，于是林然对日本合作商抱歉地笑笑，随江秘书一起出去了。这时那日本合作商对他的助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于是那美女助理也出去了。
当包间里就剩下了我们俩人时，只见那日本合作商对着我用手在自己下身比画了一下，脸上露出极暧昧的笑容。我一惊，想起曾经看过的男女动作片里就有纯情少女和猥琐大叔在饭店包间里的戏。我靠!竟然敢调戏我?!也不看看老娘是谁!老娘可是学过空手道的，曾经把林然都给扔地上去两次的人!
我翻个白眼坚决地一挥手，他竟然还着急地满口说“Dollar”，我靠!你以为给点儿美元就可以了?有钱就大爷啦?我还偏偏就是喜欢人民币!
于是我继续翻白眼摆手道：“No，No，No!I likeRMB!”
正在说着，林然和江秘书回来了，日本合作商瞅我一眼，上前跟林然小声说了一句话，林然点点头跟他一起出去了。嗯?难不成我不从他，他要跟我的上司告状?还是说……要跟林然商量下我的价钱?想想林然……他应该是会毫不犹豫地把我卖掉的!
于是我惊恐了，赶紧凑到江秘书身边问：“刚才他们说的什么啊?”
江秘书冷冰冰地回：“日本合作商想去厕所不知道路。”
不是吧……原来不是“Dollar”而是“Toilet”啊，我……
见江秘书转身要出去，我问：“你去哪儿啊?”
“洗洗手。”
“啊!那我也一起去!”
这个饭店的男女厕所是共用洗手池的，正当我和江秘书洗手的时候，突然听见男厕所中传来“噗”的一声滔天巨响。我先是愣了愣，而后想起林然那家伙在里面啊!于是我忍不住狂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挠墙，笑得我快要抽过去。我靠!林然啊林然，你也有当众放屁的一天!
这时男厕所的门开了，日本合作商走出来，一张老脸跟煮熟了的虾子一样，迅速洗了一下手又迅速离开，之后就见到林然一张脸黑得跟包公一样从厕所里出来。
我一看见他就更乐了，恨不得直接坐在地上拍大腿。
他先是狠狠地瞪着我，而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方、楠!你竟然敢当面嘲笑我们的合作商?!”
什么，合作商?!不是林然?!
“呃……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是合作商放的屁，我还以为是林总呢……”
林然的脸更黑了：“所以，你就敢嘲笑我了是吧?”
靠!我还不如不解释呢……
PART-13
虽然经历了重重磨难，可是好歹生意是谈成了，于是当天晚上林然带着我和江秘书请日本合作商和他的助理一起去泡温泉。可是到了那儿我们才知道，人家今天不营业，因为里面正在装修，倒霉!
后来林然又提议说那要不就去游泳吧，附近有一家室内游泳馆，因为靠近温泉所以水是温的，现在游泳也不冷。
林然让我们三个女生去选泳衣，我选了件最保守的连身裙装，而江秘书和那个日本美女助理都选了火辣的比基尼。换好了泳衣我才发现，除了我是一马平川穿泳衣和没穿一个效果，其他两位美女都是正点的波霸!
于是当两个美女大大方方走出去的时候，我很不好意思地用手捂着胸部遮遮掩掩地往泳池边蹭。刚走没多远就看见了林然，本能地在他身上迅速扫射一遍，标准的倒三角体型，结实的六块腹肌，长胳膊长腿往泳池边一站，顿时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我正在那里YY着呢，林然对着我挑起一个嘲讽的笑：“哼，有什么好遮挡的啊，放心，就算现在把你扔到男人堆里，也绝对不会有人怀疑你是女人的!”
我翻个白眼继续往泳池边蹭，一边蹭一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只见一中一日两个美女立在他身边巧笑嫣然，再配上他这副迷惑人的面皮，还真是赏心悦目，我一边感叹一边觉得心里头有点酸酸的。
贪恋美女与帅哥的后果就是，我光顾着回头看，没有注意前面，等我一脚踩进泳池里的时候再回神已经晚了。可恨的是我跌进的还不是浅水区!本来我是会一点儿狗刨的，可是事发突然，我一下子被呛着了，根本反应不过来，于是在七手八脚的胡乱挣扎未果后，我直接沉了下去。
当我被水呛得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什么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双腿，我一个激灵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水鬼的故事，脑中立马清醒了!
霎时间求生的欲望让我拼死反抗，双腿一下挣出来，狠狠地朝那水鬼踹了一脚，而后就借助反作用力一口气冲到了水面，赶紧换了口气用狗刨式游上了岸。
我一爬上岸，江秘书和日本美女就焦急地围了上来。
“方楠你没事儿吧?”
我摆摆手大口大口地喘气，好险，差点儿就见阎王了。
“咦?怎么就你自己呀?林总呢?”江秘书又问。
“什么林总?”
“你不知道?林总下去救你了呀!怎么就你自己上来了?林总人呢?!”江秘书一听我不知道，眼圈立马就红了。
我一呆——他救我?
这时，水面上突然浮出一个身影，林然手脚并用地游上来，趴在泳池边大口大口地喘得好像要晕过去。
俩美女和日本合作商赶紧上前关心地询问，林然摆摆手，过了半晌，一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我，眼睛中好像要喷火：“方——楠!你、竟、然、敢、踹、我?!”
呃，我踹他?难道说……那个抱住我腿让我以为的水鬼的，就是下去救我的林然?我望着林然要喷火的眼神顿时慌了神。
“对、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真的对不……”
林然一挥手打断我，指着我的鼻子掷地有声：“方楠!你简直不是个女人!这辈子绝对不会有哪个男人想要娶你!谁看上你谁就是瞎了眼!”
我望着他愤怒的脸，一瞬间脑海中空白一片。突然间好像也有一个尖厉的声音在我耳边喊：“方楠你根本不是女人!你这辈子肯定不会有哪个男的瞎了眼想要娶你!”
回忆翻江倒海，场景好似倒带。
仿佛有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疼得我喘不过气几乎要落下泪来。
周围有刹那的安静，两位日本贵客面面相觑，江秘书靠近林然耳边小声说：“林总您消消气，方楠可能也不是故意的，这山田先生还在呢……”
林然马上深吸一口气，笑着对山田先生他们说了什么，山田先生哈哈大笑，而后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几个人说说笑笑宾主尽欢。那个晚上，我听他们说着我不懂的话，附和着大笑，在他们各自大展身手之时适时地拍手鼓掌叫好，一直笑到好像脸都不是自己的。只是，直到第二天坐飞机回去，我跟林然都没有再开口跟对方说一句话。
坐在飞机上，我微眯着眼睛，在我眼角的余光里，林然的侧脸依然那么英俊动人，惹得美丽的空姐频频偷望。窗外是大朵大朵的白云，柔软得好像小时候最爱吃的棉花糖。我恍惚地想起临走之前安好说要我把握机会压倒林然的话，又想起十指相扣时掌上的温暖和慌乱的心跳，自嘲地笑笑。
出差一趟，我们没有小说化地从针尖对麦芒的仇人变成爱人，而是变成了一句话不说的陌生人。
我到家时安好还没有下班，想要补个觉，却怎么都睡不着。看到桌子上房东留下来的老式收音机，我起身按开，伴随着“刺刺”的电流声，一首《爱情转移》缓缓流出。这首歌刚出来的时候，我和安好惊为天人，还为了这首歌专门去看了那部电影。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很难得地没有嗷嗷叫。
安好用牙疼一样的口吻惆怅地说：“方男人，咱俩的爱情是不是也会这样啊，转来转去总是遇不见对的人，要是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呀?”
我用更牙疼的语气回她：“得了吧，再怎么样你也不会嫁不出去，至于我，估计以后得加入相亲大军了”
那个时候，我仰望着头顶的蓝天，想起那个白月光一般的少年，顿时心酸。
有人说，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出现那样一个人，仿佛是你生来的劫难。而经历过这个人之后，其他的人，都会变成将就。
耳边响起林然那冷冷的嘲讽，似钝刀，狠狠拉扯着心肺。我想，以前的我总是不肯面对现实，总想着我是一块璞玉，总会有人发现我的光彩，而总有一天，我会走出那片白月光，跟一个王子幸福地到老。
可是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她有一双美丽的水晶鞋和美丽的容貌，而我只是一个穿高跟鞋都会摔跤的假小子。世上王子有很多，包括林然，只是，他们都不会属于我。或许，我也该试着跟别人交往，试着去将就。将就别人，将就自己，将就剩下的半生。
我听见电台节目主持人正用动听的声音蛊惑着所有寂寞的人：“你还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孤身一人吗?你还在苦苦地等待你的命中注定吗?勇敢地将你的心打开吧，只要相信我们，只要立刻加入‘缘分天空，我们就一定会为你找到让你幸福的另一半。”
那极具煽动性的话语好似摄魂大法，我跟丢了魂一样地拿起手机，按照她说的号码拨了过去。
PART6
今晚的事情，若是在十分钟之前结束，那么就可以是：高大英俊的林然王子背着活泼健康的方楠灰姑娘，走在美丽的校园小路上：可是现在却是：林恶魔弃灰姑娘而去，灰姑娘独自一瘸一拐地去蹲厕所……
PART-14
两天之后，电台工作人员跟我联系，安排了我和一位先生见面。那天下午，我跟李姐打了声招呼说我要去
相亲，要是有领导来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出去买药了，然后就提前溜了。我特地去美容院化了个彩妆，把我平常鸡窝一样的短发打理得清爽利落，再配上安好帮我选的衣服，像奔赴前线一样杀去约会。
按照信息里的地点，我七拐八拐好容易在市中心的某条小巷子里找到了那家饭店，又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找到了约定的包间。
站在门口，我深吸一口气，默念“淡定咒”后，推开了包间的门。里面的人抬头跟我对视一眼，我愣了一下赶紧摆手道：“不好意思走锚了……”
退出来关上门，我抬头看看门上的号码，是306没锚啊……于是我给对方发了条信息询问，对方很肯定地告诉我是306，并且已经到了在等我了。我站在门口徘徊了良久，最终还是咬咬牙又推门进去。
坐下后我摆出一个对着镜子练习了N久的八颗牙齿微笑，说：“你好，我是方楠。”
他也咧嘴一笑：“你好，我是张大伟。”
我心底一凉，真的是他……
看看对面这位主持人口中的“青年才俊”：
“非常有男人味”——脸黑得好像包公一样确实不会是女人；“人很清瘦身材很好”——那胳膊那腿好像非洲难民一样确实很清瘦，在这个以柴火棍为美的年代如果是个女人也勉强可以说很骨感；“非常儒雅有书生气”——如果有鼻梁上盖住了三分之二张脸的大花框眼镜就算是儒雅书生气的话；“面容很深邃五官很立体”——马脸一张眼球突出颧骨高耸两颊凹陷，确实“很深邃很立体”……
我俩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晌，最终张先生红着脸转开了视线，将菜单递给我：“方小姐喜欢吃什么尽管点，不要客气。”
于是我就很不客气地把最贵的菜点了一个遍，当我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的时候，斜眼瞟见张先生原本黑红黑红的脸好像变成黑白黑白了……
在菜上来之前，我刚想开口探探敌情，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看见走进来的人，我呆滞地僵住了。
“咦，方楠你怎么会在这儿，跟朋友吃饭吗?我在这里有应酬，可是好像对方不能来了，本想找个包间自己吃，谁知道就碰见你了，不介意我坐下来一起吧?”他微笑着望着张先生，还没等我开口，张先生就在他迫人的气势下频频点头，于是林然就极其自然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正在这时服务员上了第一道菜，只见他优雅地拿起筷子微笑着对张先生道：“快吃吧，别客气……”
囧，他还反客为主了……
我望望林然好像艺术品一样的侧脸，再望望对面张先生非洲难民一样“深邃”的面孔，按捺住走人的冲动，想起王姐的那句“有自己的事业不是给别人打工的有房又有车”，在心底默念三遍“长相都是浮云啊人民币才是最重要的”，扯着脸上僵硬的肌肉笑着问：“请问张先生现在在哪里高就?”
他嘿嘿一笑：“不敢不敢，我自己开了个修车铺子。”
我脸一僵——有自己的事业不是给别人打工的……
我看到正在细细品尝着菜肴的林然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呵呵，那也挺好……咳咳，张先生平常应该很忙吧?现在出门很不方便的，公交车挤死人……”
“呵呵，我自己开车出去的。”
我眼睛一亮：“哦?是吗?张先生的车是什么牌子的?”
“马自达。”
“哦，要几十万吧?”
他又嘿嘿笑着摆手：“哪里哪里，四千块而已。”
“四千块?”能买一块车玻璃吗?
“对啊，一辆三轮摩托车哪儿能上万哪……”
林然的脸上已露出蒙娜丽莎般神秘莫测的微笑。
我干笑两声：“呵呵，张先生真幽默……张先生家很大吧?”
“嗯……是挺大的……”
“是吗?一个人住很空旷吧?”
“嗯，不过修车铺子嘛，肯定要大一点儿的，不然那些车也开不进来嘛。我自己住的地方就十几平方米，所以还好啦……”
我终于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彻底地裂了……
我看见林然那蒙娜丽莎的微笑已然变成了得道高僧了悟后对众生悲悯的笑容……
有自己的事业不是给别人打工的，有房又有车……我决定再也不开口说话了，吃完饭就走人!我只知道求职简历的虚假程度好像注水猪肉，可是我没有想到相亲资料的虚假程度竟然也可以直逼女明星的胸部!
吃完了饭，那位张先生在走之前殷切地望着我说：“那我们以后再联系。”
我笑眯眯地点头说再见，同时在心里加了一句——再也别见!
站在饭店门口，我瞪着林然，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仿佛被我瞪得不自在，转过脸去，而后咳嗽两声，似是漫不经心地说：“以后相亲先搞清楚人家的真实情况吧，省得被卖了都不知道。不过以你的条件，还指不定是谁吃亏呢……”
昏暗的天光里，车辆川流而过，他衣冠楚楚倨傲地望着我，嘴角的不屑清晰可见。
我突然难过，背过身去，说：“对，我知道我一无是处，我长得不好看，我没有高学历，我家里也没钱没势，我就是这个城市里最底层的一员。
“您是贵公子，是青年才俊，您会有美好的前途，会有个仙女一样的妻子。而我，就是浩浩荡荡相亲大军中的一个，被人挑来拣去，跟菜市场上的烂叶子一样，或许以后就嫁个张先生这样的人，没啥钱辛辛苦苦地过一辈子……”
不知道是今晚的风太凉还是酒太烈，那些原本我不在乎的小女人的忧愁和难过，好似被放大了数倍，生生堵在我心口，压得我站不起身，蹲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多久没有哭过了?多久没有这样难过了?是不是外表似金刚，内心就一定要坚强得跟碉堡一样?是不是每个人都认为我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不在乎大家把我当男人，不在乎成为大家调剂生活的笑料，不在乎没有人疼，不在乎会一直孑然一身?
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白日梦，做了这么多年的蜗牛，终于敢面对现实，想走出那片白月光。可是，等待我的，却是措手不及的难堪和嘲讽。
不知过了多久，林然走到我身前蹲下，递给我一方干净的手帕，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你……挺好的。”
他背着光，英俊的脸隐没在昏暗里，我突然觉得难堪。我这是怎么了，竟然对着上司说那些话，让自己的脆弱曝露在一个拿我当小丑取乐的人面前。
我站起身，慌乱地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深呼吸几下，让自己恢复到平日里金刚无敌的状态。刚要说点儿什么缓解一下气氛，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辅导员让我回学校一趟，说是关于毕业的档案问题。
挂了电话我跟林然说：“林总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事要回学校一趟，您看……”
“哦，”他点点头，很自然地说，“正好我也想随便逛一逛的，听说你们学校风景不错，一起去吧。”
一路上，林然一直皱眉凝神望着前方，我则低头摆弄手指，不知道说什么好。幸好林然放了音乐，于是我便装作专心欣赏高山流水，掩饰尴尬。
到了学校，我们刚停好车下来，迎面就过来一个曾教过我的老师，于是我乖乖地问好：“老师好!”
那老师笑眯眯地点点头说：“哦，方男人啊，跟男朋友回学校来玩啊?哎呀男朋友长得真好，你可真有福气……”
我嘴角抽搐着目送她远去，因为安好叫我方男人，于是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叫我方男人，连带着教课的老师也都以为“方男人”才是我的名字。
我看林然面无表情的样子，想起那老师说他是我男朋友的话，心里有点儿窘，赶紧开口找话说：“刚才过去的那个老师是教我们马哲的，她的计算机课可无聊了，一上课下面趴倒百分之九十!”
林然想了下，而后问我：“那她到底是教什么的?”
看着我张口结舌的样子，林然笑起来。我望着他，觉得上帝还真是不公平。同样是人，他怎么就能笑得这么好看呢!林然一边笑得好似百花开，一边还抬手在我脑袋上拍了两下，安抚小猫小狗一般。我本想赌气拍开他的手，却在看见他的笑后微微地怔住了。我总是看见他皱眉或者讥笑的神情，从不曾见他笑得这样开怀灿烂过。于是我只能一边在心底鄙视自己的色迷心窍，一边任下午心中的不快都烟消云散。
才进教学楼，就又遇见了一个老师。这个老师教的是面相学，当初我和安好见选修课程里面还有这个课，觉得挺有趣于是就报了。第一次上课的时候，该老师走到讲台上，双手撑桌跟我们大眼瞪小眼瞪了十多分钟后，露出一个蒙娜丽莎的微笑，说：“刚才通过观察你们的面相，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所有人的命运。”
一群人大惊，纷纷询问自己的未来。他将食指放于唇间轻“嘘”一声，用标准江湖骗子的语气压低声音说：“天机不可泄露。”
一群人当即吐血。
此刻见这位老师过来了，我万分紧张地对他挤出一个笑：“老师好!”
他微笑着点点头。见他没有开口说话，我悄悄地松了口气拉着林然的胳膊就想快点儿离开这是非之地，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老师叫了一声：“请留步。”我顿时眼皮猛跳。
他对着我和林然的脸猛瞧了半晌后，摸摸鼻子一脸沉痛状：“命里相克，是为冤家。“而后拍拍林然的肩膀，“年轻人，你要珍重啊!”
顿时，林然的脸就黑得可以直接去演包青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