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无色
【故事简介】只剩下一年生命的白绫为了完成毕生夙愿,找到了从法国留学归来的陈威廉,开始了一场笑料百出的倒追行动。可是,她一追男神就跑,男神漂流她只好下水。路漫漫其修远兮,她只想高呼一声:男神,我只是想跟你生个混血儿啊!
01
陈威廉觉得自己可能是中了邪,周末一大早就跟研究所告假去算命。
“大师,我还有救吗?”
天桥下面的马路边有个号称神算子的摊位,披了件灰褂子的大爷坐在马扎上高深莫测地捋胡子:“我看你印堂发青,恐怕三日内有血光之灾。”
“可我问的是桃花啊大师。”陈威廉忙着纠正。
大师心虚地眨了眨眼睛:“我看你印堂发青,定会有桩好姻缘的。”
“可最近有个女的一直缠着我,是株烂桃花啊。”陈威廉的墨绿色眼睛里全是愤恨,整个人都不好了。
大师装模作样地再拿起他的手掌仔细端详:“我看你印堂发青,肯定是被女人缠住了,不如从我这里求个卦,我看你有缘只收八百八十八,卦到花除,童叟无欺。”
“大师你看我的手怎么看出来我印堂发青的?”陈威廉看着大师满脸天真无邪。
“你傻啊,你们法国大师都睡天桥底下的?”
背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陈威廉立刻愣住,被大师抓着的左手还有些微颤抖,他机械般地回头——
“男神你是来求姻缘的吗,好巧啊我也是!”没等陈威廉反应过来白绫就往他身边一坐,把手伸到大爷面前:“大师你看我们像夫妻脸吗?”
大爷已经不知道是看手还是看脸了,把陈威廉的手一松,眼疾手快卷起自己的摊子跑了。
陈威廉气急败坏得站起来,伸手指着她:“你……你……你怎么又跟着我?”
白绫兴冲冲地拽着陈威廉的衣角:“男神你都能认出我来了!”
风华正茂的姑娘天天在人来人往的研究所门口堵男人,他再认不出来不是瞎了就是脑子坏了。
白绫仍不自觉:“既然你都眼熟我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进行下一步深入交流之类的……”
“我不认识你!”陈威廉立刻打断她的话,“我连你叫什么也不知道。”
白绫愣住了零点零一秒,随后诧异道:“我告诉过你我叫白绫的。”
可能告诉过?陈威廉努力回想。
可即便是告诉过,他又怎么会刻意去记一个陌生女孩的名字!
见陈威廉不说话,白绫脑补之下连忙安慰:“男神你不要觉得忘记了我的名字感到愧疚,反正以后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长。”
相处的时间还很长?陈威廉扶住自己的额头,险些晕过去。
02
白绫拿着病历报告单遮住头顶毒辣的阳光,研究所的保安不让她进门,她只好守在门外,幸好里面的食堂正在刷新漆,过了十二点就可以等到出门吃饭的陈威廉了。
“你已经守了他一个月,成效并不好。”电话那头传来闺密抱怨的声音。
白绫拿着手机砸吧了一下嘴:“我倒觉得这是坚贞勇敢不随便失身的好品质。”
“他有得耗,你也有得耗吗,算一算,你还有多久?”
“一年?”白绫额头上细密的汗似乎随时会滴落下来,声音也变了清透很多,“不足一年了吧……”
那边还想再说什么,白绫喊了句“来了来了,我们改天再聊”就挂断电话,然后张开双臂拦在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身前。
男人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我看小姐身姿容貌都不差,何必单恋我们威廉一枝花,死缠烂打没有好下场的,强扭的瓜不甜。”
陈威廉在研究所关系最好的同事站出来讲话,开口就是大道理,可白绫哪里是听得了这些话的人。
“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白绫冷哼一声,看向他身后:“男神你快出来见我吧,你比你朋友高一个头,他怎么可能挡得住你?”
这话一出,陈威廉才尴尬地从他身后钻出来。
直到陈威廉去两条街以外的炒凉粉摊子上吃饱了午饭,托着下巴一脸花痴相看着他的白绫才回过神来。
“到底为什么缠着我?”陈威廉擦了擦嘴角的醋汁正色道。
“我想给你生孩子。”白绫端正地坐在凳子上,眼睛里充满期待,“我从五岁那年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我就奔着生个大眼睛高鼻梁白皮肤黄头发的儿子一条路走到黑,我在心里勾勒了他的模样十八年,就跟你长得一样。”
白绫滔滔不绝地说完自己的宏图伟略才发觉有哪里不对,连忙补充道:“没有说你是我儿子的意思哦。”
陈威廉是法国交换留学生,毕业后就留在中国,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什么叫根本把持不住,迷恋他特有的干净气质,比例完美的身材,白皙的皮肤,还有那一头柔软的金色短发。
他睁着墨绿色的眼睛正经地看着她:“姑娘,你这是崇洋媚外,你的启蒙老师知道吗?”
“我的启蒙老师是我妈,她不止喜欢看国产剧,还喜欢看美剧和英剧。”白绫说得义正词严。
陈威廉觉得没有交流下去的必要了。
他把钱拍在桌子上,站起来就跑。白绫反应过来,拎起包就追,好在她从来不穿高跟鞋,陈威廉又常年做研究,体力倒不如爱逛街的她,眼看着马上就要到研究所的那条马路上,陈威廉被白绫抓到了后领子。
“有完没完啊!”陈威廉站在马路正中间急了,“全市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外国男人。”
白绫才站定,喘着粗气大脑一片空白。没话反驳,就想放他走,刚松开手便看见前方有一辆公交车疾驶而来,白绫伸手狠狠一推,关键时刻陈威廉赶紧反手抓住了她的衣角,两人双双跌倒下去去。
待回过神来,公交车已经拐弯不见了踪影,陈威廉仰倒在地上,白绫趴在他身上。
如果他没看错,她脸上那不是发烧而是两团害羞的红晕?
白绫灿然一笑:“你看,你果然舍不得我。”
陈威廉心中才升起来的一点关怀顷刻间荡然无存,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开白绫,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径直进了研究所。endprint
白绫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来那份无比沉重的病历单,她举起单子,仰头对着阳光看,材质都轻薄透明了些,细细碎碎的光斑透过薄厚不匀的纸照射在她的脸上。她心情好,享受般地眯着眼睛笑了出来,感觉连诊断那一栏上的“肝硬化”三个字,也变得欢快多了。
03
白绫挺喜欢自己这个名字,好念又好记,懂事后知道它作为名词的作用也表示她心性开朗绝对不会当吊死鬼。
可时至今日,她面对自己只能活一年的事实,由衷地觉得从名字到自己整个人连带她不争气的十二指肠,哪儿哪儿都晦气。
“既然上天给了我一个不给力的生命,我就得把我最后一个心愿给了结了。”白绫刚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时还很乐观。
当时陪在身边的闺密却被吓到了:“你的心愿?你从小到大就想生个混血儿,可你连个男朋友也没有。”
男朋友可以现成找,孩子的爹满大街都可以是,她即便不倾国倾城,拉出去也不算丢人,这么一想只要找到一个基因够好的男人,她倒不在乎他是否爱她。
她没详细调查过陈威廉,只知道他自从来到中国不管是成绩还是研究项目通通名列前茅,长得好看,头脑聪明,简直从头到尾都是人生赢家。
但人生赢家从那天走后就没有再出来吃饭了。
“哥,求给个小道消息,你们食堂的漆刷好了?”干等了三个中午没收获的白绫靠在门卫的窗口问里面喝茶的保安。
保安探出头左顾右盼,确认没人看见后才说:“没刷好。”
白绫更疑惑了:“那陈威廉最近怎么不出来吃饭了。”
“同事给他带。”保安摇摇头,又坐回去喝茶了。
据她这几个月的观察,陈威廉的生活习惯简直是处女座的不二典范,衣服穿上身不超过四十八小时一定要换洗另一套,吃饭这方面也坚定不移,对两条街外的中国美食炒凉粉摊子情有独钟,但炒凉粉外带是不好吃的。
太凄惨了,陈威廉为了躲她都改变生活习惯了!
钟表滴滴答答走到十二点半,陈威廉坐在电脑前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又想起白绫的脸,坚定地告诉自己,不能出门!出门一定会看见她!
一碗炒凉粉突然被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醋汁香浓,余温未散,陈威廉赶紧扒开外卖盒,筷子伸到空中,又像想起了什么:“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我算好你下班的时间,拎着饭一路跑来的。”一道熟悉的女声从背后响起。
“啪!”筷子掉到地上。
陈威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凳子上跳起来,眼前是穿着研究所工作服的白绫:“你怎么进来的?”
白绫笑呵呵地转了一圈,指了指自己金黄色的短发:“同款假发同款衣服,背影是不是和你一模一样!”伸手在陈威廉面前晃了晃,“淘宝上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门卫哥都没认出来我不是你,还问我今天怎么出门吃饭了。”
这边白绫笑得前仰后合,陈威廉黑着脸快步走出了研究室。
白绫已经习惯了追他,一路小跑跟着陈威廉上了公交车,车行了一个多小时,到达终点站的时候,白绫一下车,整个人都愣住了。
走在前面的陈威廉转过身来,嘴角噙着冷笑:“你不是要跟着我吗,那就一起进去啊。”
再往前走就是市郊有名的漂流水场,但她此生最怕的,就是水。
白绫追了陈威廉一个月,他只甩掉她一次,就是下班后去了游泳馆,他进去后很久也没看到她追来,当时还以为她放弃了。从日落西斜到繁星满天,出来时看见白绫还在那里站着。
夏初的晚上风还很凉,她穿着半袖短裙站在风里瑟瑟发抖,却还能笑得出来。他有那么一刻想把外套披到她的肩膀上,但他自己都能脑补出接下来的剧情——白绫一定会无耻地仰起头说:“你这么关心我,和我生孩子吧!”
所以他那天绕了个圈子从后门出去了。
但他后来也知道,白绫怕水,看见大片的水就会呼吸不畅,如果整个人淹没在凉水里,浑身都会起小红点,就连游泳馆三个字也会让她望而生畏。
“我小时候溺过水,害怕这个,能不能换个地方。”白绫站在公交车站走不动路。
陈威廉摊开手:“我不是来和你约会的,你不敢跟来就回去,我不会怜香惜玉,你也没那么喜欢我。”
白绫攥紧了手心,低下头,浑身战栗着。
陈威廉刚上了木筏子,白绫就满脸舍身赴死地赶了过来。陈威廉在水里漂,她在岸上走,筏子漂得越来越快,她就跑起来,边跑边琢磨着该说些什么。
“我给你同事打电话了,就那个穿白大褂的,他说……他说,我只要敢跳上你的筏子,你就是我的了!”
话音刚落,陈威廉还没来得及反应,筏子就被一股重力打翻,白绫从岸边直接跳到了筏子上。一瞬间,天旋地转,白绫能听到的就只有陈威廉的一句喊声:“这个是单人木筏!”
筏子瞬间四分五裂,陈威廉一把抓住白绫把她扔到一块较为完整的木头上,然后自己游回岸边。他湿漉漉地上岸之后,才看见白绫被困在那块木板上一点一点漂远。
白绫跪在上面,已经被吓得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你怎么……一个人游回去了?”
陈威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喊道:“我不游回来难道跟你一起抱着木板演泰坦尼克号啊?”
“我是说……你要把我也救上去啊……”
她说完这句漂得更远了,陈威廉在她眼里已经越来越小,陈威廉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摆了摆手道:“我会给你叫急救人员的。”
04
陈威廉已经一个星期没见过白绫了,百无聊赖地坐在电脑前整理资料,白大褂发觉他最近很烦躁,提醒道:“小姑娘有几天没出现,这么快就放弃,恐怕不是真爱。”
陈威廉冷哼一声:“我还没问你,怎么会给她出那种馊主意的?”
“电话里她说不敢下水,你却在水里,我搞不清状况便随口回答,在她心里,对于下水的恐惧重要还是你更重要,觉得若是她能战胜水,你就是她的了。”白大褂笑,“这样看来,她真的下水了?”endprint
陈威廉落在键盘上的手一僵:“不过是下水,又不是让她死,能看出什么来?”
“有一种人,明明心里记挂着别人却缄口不言,工作也不顺,平日从不出错能却将报告打印成菜单。”白大褂说完,把手边一沓昨晚陈威廉印出来的外卖单子摔在他的桌子上。
陈威廉回过神,叹了口气。
白绫第三十七次问值班医生:“我今天感觉特别好,生龙活虎的,还能打一套咏春拳,可以让我出院吗?”
值班医生摇头:“你神经性过敏,轻微溺水,撞在石块上七处擦伤,你的肝硬化——也有恶化的迹象,你敢出院我还不敢放人呢。”
她当时为了赶快追回陈威廉,还妄想再次跳回河岸上,可漂流水场的路线是一个倒三角,流得越远,两岸越宽,她不负众望地摔在了浅滩上,再醒来就是在医院里。
晚上她跟闺密打电话,那边十分义愤填膺:“长相好头脑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个渣男,亏你还心心念念,你想生孩子,大不了等我去趟泰国,染色体什么的也换了……”
那边闺密说了一大堆,白绫这边出了神一句也没听进去,过了半晌叹气道:“我七天没看见他了。”
闺密骂了句“你魔怔了”就挂断电话。
连闺密都觉得她没救了,白绫转过头,使劲眨了眨眼睛,幻觉,这一定是幻觉,出现在门口提着果篮的人,怎么可能是陈威廉?
直到他问候了一句:“你还好吗?”
白绫猛地坐起来,左手举起小镜子,右手拿着梳子飞快地把头发顺了一遍,从枕头下拿出爽肤水狠狠地往脸上拍,还快速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后才大喘了口气,面向陈威廉:“我挺好的。”
陈威廉被这场面给震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果篮放在地上。
“你是怎么找来的?”白绫一双星星眼盯着他,总期待他会说出什么“想你了”或者“花心思找你很久”之类的话。
陈威廉却特别诚实:“玩漂流的时候,听见工作人员说上礼拜有个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姑娘自己玩搁浅,被送来这里了。”
白绫感叹人生果然不如意,事情都过去一星期也没能挡住八卦的火焰熊熊燃烧。
看见白绫这么凄惨,陈威廉决定帮她做点事,想削个苹果,刚要去拿桌子上的小刀,被白绫按住了手。
“这把水果刀是坏的!”白绫制止他,刀子下面就是写着肝硬化晚期的病历单。
陈威廉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想倒杯水,去拿水杯,又被她按住。
“我不渴!”她再喊,水杯旁边放着她每天例行要吃的药,陈威廉是生物专业,只要拿起来看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
陈威廉被吼住,手立刻收了回来,满脸狐疑:“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白绫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最终发觉她的大脑转速根本想不出能骗得过陈威廉的借口,情急之下抬起头对着陈威廉红润的嘴巴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都说薄唇的男人也薄情,白绫闭着眼睛,他的唇还真是……真是……香啊!
只是几秒,陈威廉一把推开她,情急之下冒出来一句法文,然后无措地跑了出去。一阵风刮过白绫的耳朵,她长呼一口气,这该算是瞒过去了吧。
她感觉到一道视线朝这边投射来,转过头,临床是个外国语学院的大学生,挂着吊瓶,正玩味地看着她。
“有什么不对吗?”白绫问。
“你们的相处方式好尴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们是相爱的,可你们却有什么话也不直接说,他藏着,你憋着,本来肝就不好,再给憋坏了可怎么办?这太奇怪了。”
白绫琢磨着这句话,解释:“他不爱我。”
“他爱不爱你不是看说的,你要看他的眼神,文学点说是眼睛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意,通俗点呢,是一旦看见你,眼里就只有你。”她说完看白绫仍然一副茫然的表情,摆出证据给她听,“你刚刚慌忙无措时,下意识的举动是吻他而不是把他赶出去,他在意外过后喊出的法语大意分明是——我怎么会爱上你呢?”
05
陈威廉还是来接白绫出院了,他为了弥补那天害她落水,让她提一个要求,除了生孩子。
“为什么不能是生孩子?”白绫可怜兮兮地发问,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陈威廉脸色一沉:“那我走了。”
“别。”白绫抓住他的手,“听说今晚临河广场上有美食节,带我去一趟。”
美食节一年一度,临河搭建起长达一百五十米的棚子,各色美食纷纷占地摆摊,白绫走一路吃一路,没想到陈威廉吃的比她还多,手里嘴里都没闲过。
“说是陪我来的,你自己吃得倒是欢了。”白绫砸吧着嘴抱怨。
陈威廉又半杯炒冰果下肚,拿起手里的羊肉串狠狠地咬了一口:“我在中国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学术研究,生活千篇一律,同事说我死板,忽视了大好风景,我倒觉得自己是专情,喜欢什么,就要情有独钟。”他说完又被自己以前的想法逗笑了,“之前我还以为中国最好吃的东西是炒凉粉呢。”
白绫第一次看见陈威廉笑,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眼睛也笑弯了,像她亲戚家里不足一岁的小侄子,不谙世事。她看得痴了,不由得说了一句:“中国不只有好吃的,还有好姑娘。”
陈威廉一口炒冰堵在嗓子里,白绫赶快去拍他的背,终于缓过来的时候他赶紧转移话题找别的好吃的去了。
夜色朦胧中,陈威廉摸着被撑得圆滚滚的肚子和白绫坐在桥上,花灯的光线从棚子里照射出来,映得整个广场流光溢彩,白绫感叹:“活着的时候一定多吃点,死了就吃不到了。”
“怎么会吃不到。”陈威廉看着白绫的侧脸嘲笑她,“你还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好端端怎么就想到死了?”
白绫反驳:“我也是有志向的人,我高中拿齐了三年的三好学生呢。”
陈威廉不知道三好学生是什么,只是笑了两声,语气突然就正经了:“今日一别,以后就别来找我了,我不会让我的孩子流落在外,更不会和我不爱的女人生孩子,我不会喜欢你,不会娶你,所以你想得到的,我一样也满足不了你。”endprint
他墨绿色的眼睛在灯光下闪耀似琉璃,可一句我不爱你,为什么会如此伤人呢?
白绫眼眶里积聚着水花,一转眼间被她伸手抹掉,抹了又还有,还源源不断地流下来。陈威廉伸袖子去擦她的眼泪,被她揪住狠狠地蹭,蹭着蹭着就笑出声来。
她初遇见他的时候还能说“我想跟你生孩子,跟你没关系”,可她现在已经不能再静观其变了。她已经习惯跟在他身后,她已经习惯去研究所两条街外的摊子上坐很久等刚出锅的炒凉粉给他送过去。看见灯火下的他的侧脸,心跳很快,快得让她以为是肝硬化牵扯到心脏的并发症,但陈威廉不仅不会爱她,还拒绝她,伤害她,嫌弃她,连一个相处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她松开陈威廉的袖子,指着背后的河道发问:“下面是我最害怕的水,如果我掉下去,你会来救我吗?”
陈威廉立刻转身抱住了她的腰,嘴里说出的话还有些急促:“你别想做那种事来威胁我!”
“我才不做这种傻事呢,命多贵啊。”她享受着腰间环绕的温暖,“我其实就是想要个答案而已。”
“会。”
多么温润柔软的一个字,白绫闭上眼睛,泪水决堤,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万劫不复了。
06
大概是那个肯定的答案,让白绫从此坚定了“只要死缠烂打,陈威廉就一定会浪子回头”的决心,简直是一天三趟往研究所跑。
白大褂给白绫递水杯的时候碰了一下她的手,下班的陈威廉刚好看到这一幕。
“谁给你的水你都敢喝吗?”陈威廉走到她身边低吼,“我们这儿可是生物研究室,随便一点东西都能毒死你。”
白绫一头金黄色柔软的假发,和他穿得像双胞胎,再次成功地混了进来。
陈威廉要抓狂了,他身高一米九,白绫至多才一米七,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门卫其实是知道的吧!是故意放她进来的吧!就连白大褂也不甘示弱地端茶送水啊!就算研究室常年没有女人出没也不要把眼神都往这边瞟啊……
陈威廉侧了侧身子,挡住了后面如饥似渴的道道目光。
白绫仔细观察着那杯水:“是你朋友给我的,难道他有下毒的癖好?”
“换地方说。”陈威廉拎着她的衣领子出了研究室。站在大门口,因为衣着太过相似,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陈威廉拿手挡着脸,就听到白绫说:“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要去哪儿?”
“要去很远的地方,你肯定找不到我。”她想断了他所有的顾虑,“我可以保证,如果这个孩子顺利出生,他绝对不会知道他的生父是谁,我也不会打扰到你的家庭……”
恐怕到时候即便她想,上天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了吧。
“不可能。”陈威廉指着大门口,“在河边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自己走,或者我送你走。”
白绫是从正午等到傍晚才等到他工作完见上一面的,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将要落幕的夕阳,咽了口口水,长吁短叹地踩着树影走了。
一直等到她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陈威廉也没从刚才的地方挪动一步,白大褂拍着他的肩膀朝白绫走的方向看,嘲讽似的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你什么都不说,她打死也不走,真是对冤家。”
白大褂每次想说点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拿诗来说,陈威廉听不懂,也不追究。
这次陈威廉却心领神会了:“我父亲很有势力,他会在法国找一位闺秀,我五年没有回国,代价就是把婚姻大事交给家族来办,我想做完手上这个项目就走,白绫是个意外。”
白大褂嗤之以鼻:“你说这么多,归根结底是没有勇气,你爸不是迂腐的老头,想必你若真带她回家,你父亲也只有接受的份。”
他没有决定自己伴侣的勇气?还是没有带白绫背井离乡让她远离国土的勇气?又或者是,他不敢去爱一个人,怕自己陷进去,就再也抽不出身来。
很快他就知道了,第二天一早来到研究所时就被一个女人给拦下来。
金发碧眼太招摇,白绫的闺密一眼就认出他来,和白绫一样张开双臂拦在他的面前。
“白绫不见了。”她狠狠地瞪着他,“电话不回,家里没人,就像消失了一样,她可能随时会犯病,她守了你这么多天,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随时会犯病?”
“她得了肝硬化啊,你以为这病不会死人吗?她只有一年时间了!”
陈威廉彻底愣住了。
若是平时,他也许会说“她走丢了关我何事”,可现在,他没办法用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去面对了。昨晚他接到父亲来自法国的邮件,他的商业对手雇了人要绑架自己,已经通知他交赎金了,在知道自己安然无恙后总算放下心来。
如果绑匪真实存在,那么绑架的不是他——陈威廉想起白绫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假发与衣服,恐惧在心里蔓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陌生的号码,接通后是个男人的声音。
“好,你们别撕票,我这就过来!”
陈威廉接听完电话后就朝着马路跑过去,绑匪果然找到他了,白绫还在他们手里。
正值上班高峰,所有马路都被堵得严严实实,他靠一双腿跑了小半个城市,额头上不断有汗沁出来,他在心里演了很多次如何解救白绫,一遍比一遍惊心动魄,最坏的结果,他拿自己换白绫出来。
爱情大概就是这样,生死所寄性命攸关时才能看清心里想的是谁,爱的是谁,不想失去的又是谁。对于陈威廉来说,她只是追求他未遂的小花痴,可他还想她追他,就这么一直追下去,等他挑一个好日子,就答应她。
当他到了绑匪说好的地点时,警车已经停在门口,警察正在把一群男人押送到警车上。
他心里那根弦绷紧了。
直到看到蹲在角落里的白绫。
她还活着。
他冲上去一把抱紧她,嘴里说了一句法语,她却意外听懂了——
我爱你。
07
白绫被绑匪绑架来的路上她被人看见,路人报了警,警车比他的两条腿快,她都录完了口供,才等到他来。endprint
她没想到他会来。
绑匪给他打电话之前,白绫还信誓旦旦:“我就是个路人甲,陈威廉即便知道你们抓了我也不会在乎。”
她是真的觉得他不在乎的,可是她看着他满头大汗,一副要虚脱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一股暖意袭来。
谁会为了生混血儿这种借口追一个男人到这种地步,刚开始她的确是为了这个目的,但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使表面上看一直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可她也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
既然有一个借口,就用下去吧。
“陈威廉,从今天开始,我不追你了,你自由了。”白绫推开他,陈威廉跌倒在地上。
他来救她就表示他心里有她,但是她没有时间了。
“如果你要说你活不长了这种烂俗借口的话,那最好闭嘴。”陈威廉蹲在她面前,“你不在研究所门口堵我下班,不每天跟在我身后,不穷追不舍地喊着要跟我生孩子,我都不习惯了,我无聊时想捉弄人也找不到,所以,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他又笑了,这次是对着她笑的,那种深深的爱意可以望到她的眼睛里去。白绫看得痴了,伸手想要去摸那双碧色的眸子,手被他隔空抓下来,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她慌乱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阳光从窗外透进来,一寸一寸,蔓延到她心底。
白绫的肝硬化不是没得救,只是手术的成功率实在太低,她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情要做,手术便一拖再拖。她住进了医院,陈威廉每天上午都去看她。
“就像我每天中午在门口等你一样。”白绫坐在病床上,吃着陈威廉给她带的炒凉粉,觉得此刻的自己很幸福。
她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陈威廉放下手中的碗,也许是每一个烈日她站在门口等他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孤独地站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她的时候,也可能是美食节那天在桥上,她哭得很丑,灯火却把她的眼睛映得很亮,亮得他想把她抱进怀里。
白绫进手术室时,陈威廉说:“我就在院子里等你,等你出来,我就带你回法国。我还要去拜见你的父母,让他们把你交给我。”
白大褂曾经说他:“她追你追了那么久,有一天不追了,你就不开心,也许你并不爱她,是习惯呢。”
他当时便反驳说:“你习惯病毒吗?它折磨你,让你痛苦,你恨不得拼命将其从身上移除。可毒却不一样,上瘾,不管不顾,戒不掉,白绫于我,已经是毒了。”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就从指缝里蔓延出来,他感受到头顶明晃晃的阳光,不管手术成功与否,白绫,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出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