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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阿龙的诗

  • 作者: 中国诗歌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25818
  • 蝉 鸣

    我未听到它们,走出她的租房时。

      尽管小院门前,有株槐树,以清香

      穿过垃圾堆、塑料窒息味的间隙

      像细雨飘拂着,润湿。

      她走前面,指一条近路,以便

      我赶上那趟班车,“以后怎么办,

      你得心中有数。诗歌不是全部……”

      我提着行李箱,走过泥路、叮人的野草丛,

      杂物横陈的小巷中,人语一声高过一声;

      生活疾雨而下,噼啪打在她

      日渐小下去的背影。

      沉默依旧占领我们之间……

      客车头露出湿黑的街口

      路面,青白色花瓣点点。

      她向我挥手,她又说了什么——

      这浩大的声响瞬间淹没我,转又

      推我到空旷高远之地,像暴雨中伫立

      被清澈的灵魂审视。

    与黎,八大处

    去八大处吧,你说,因为它陌生。

      之于我,你同样陌生,和你说话之前

      我的所有言语,胸口弥漫——

      那塑造你,川地的山水气息。

      公交车和地铁近一个小时中,我似醒似梦,

      直到我,抵达约定的地方:

      缓入一种隐秘,新的世界。

      在海淀五路居一同出发,西下庄转车——

      春暮清晨,风略凉吹入

      车窗,你黑T恤短袖下的白胳膊需要

      一段长对话来暖和;我和你相对而站,

      气息上下呼应。一路上,随车身来回颤动

      的对话,刻出了你的脸、鼻梁、脖颈,夕色

      齐耳发:从车外幻现不定的事物——

      蓝空,云,及更远处蒙蒙的绵山。

      到站后需走一小段路,山脚下的马路

      两旁各一排白杨,顺着它们,

      能走到公园入口。它灰白树皮上

      的菱形裂纹,经常吸引我——

      星星来自白杨!

      而你看着齐腰处的那些圆形小洞,回想起

      山蜂,蜇的大包晕倒人一下午。

      抬头,目光越过高大的树冠,那八大处

      的山峰,令人惊喜地闪现,

      在蜂翼和光中。

    金鱼,与黎

    在五月份生日那天,他带回来

      一条金鱼,小拇指般长。

      他将桌案上的一次性塑料饭盒,

      倒上半盒清水,鱼就落了家。

      时入六月,在窗外摩擦的风,加热

      几欲沸腾;鱼缸里不时浮上水泡

      ——它正沿弧形的盒壁做一种运动 (游戏?)

      将盒圆分成左右两半,先选择一半

      来回游:抵达一点,快折身子射到另一点。

      一次、两次、三次……最多五次,

      它累了,张开鱼鳃,斜沉

      到盒底,拣吃下一颗鱼食,

      然后在盒圆的另一半中重复。

      汗水时常打断他写信的笔:

      “……六月的墙壁将灼伤到我,

      要离开这个地方,窗外无一处

      不充满燥热的光和尘,它飘起,

      它沉重逼人……”

      他又撕裂了信纸,将笔紧握摁在

      又一张洁白的纸面,

      在红色的平行线里:

      “未来正流向我们……”

      头顶前方:鱼扑打水,

      它慢下速度,浑浊着

      水、日光、鱼食、排泄物,

      和它金黄的脊背,白肚皮——

      “……假如我要去往别处,

      就将它放入河中。”

    金字塔

    那个仲秋夜,一场雨水刚过,我和安琪

      相约从河大门口,沿五四东路散步。

      街两旁的商店中人影晃动,

      灯光因空气清澈而明亮,

      人声车声从中流过。

      商店前,不时飘过的蓬松木绒,

      从悬铃木浓密的叶影中;木绒沾上

      肩头、或在地面呈波浪,滚向远处。

      安琪心情不错,小臂甩起阵阵清风,

      如清洗后的陶笛,嗓音:

      “我讲给你我做过的梦吧。”

      倾斜的街道。

      围街成圈的师生。

      学校中央搭建金字塔。

      “我爬到塔顶,往下看

      看见一张鬼脸,金字塔就是鬼鼻子。”

      我惊悸低头看向街际,一片水洼反光

    与 晶

    “两杯蜂蜜柚子茶。”

      ——几乎同时脱口:

      一杯是热的,归你;一杯冷的。

      奶茶店过道窄小,像走进长颈瓶,在屋子

      里面的宽敞处,几个相对的两人桌;

      桌子,由根铁管相连。

      我坐入圆形吊灯的阴翳,看着你:

      轻吸一口茶 (小心烫),双手交叉

      在桌面,或单指叩敲,不时,投来一浅笑。

      “你一直没什么变化啊,

      我变了许多。”

      我注视着那手指:左手食指,疤痕隐现。

      它曾被削笔刀割伤,你未完成的画作溅染

      一片的红色——

      错误一笔?还是恰到好处?

      ——你回到老家养病,不久,儿时的竹马飞来,

      甚于意外。不久,你好了,带着些许疲惫,

      和打算:去更远的城市,适合画家,或服装设计师。

      “我准备在离家近的城市生活,

      你知道他,还有家人愿意我在附近。

      有什么事,可以及时回来……”

      右手拇指,微胖如白鲢,叩声悦耳。

      “那你呢,在那地方还好么。”

      茶加了冰,凉透手骨——忘了嘱咐店员——

      你摇晃它,想让冰快点融化,

      白色套衫透出一股温热的柚子香,

      六年,我和你依凭着笔生活和爱,

      让我们紧靠的已不仅是年轻。

      “送你的画,还一直在我这呢。

      画好后,一直没时间给你……”

      “……我要去往更远的城市,在路上

      耗尽自己。”

    轮 滑

    “音乐只告诉,不解释原因……”

      ——题记

      轮滑 轮滑 羽翼飞闪的青春。

      一百平方米左右的方形滑场,铺着一层

      棕色薄木地板,中间两根墙柱,

      墙柱上霓虹灯转动;左边的墙

      墨蓝色大窗深嵌,光穿过,所经处灰暗迷乱。

      房间尽头的墙角上,两边各一个

      黑音响。绕着三面墙的铁管扶手,高齐腰;

      前台,一位中年男人,眼袋很大,

      面庞黝黑,裹在黑皮外套和弥漫的灰光中,

      人走近时,他吸口烟:

      “十元一人,从六点到晚上十点半……”

      也提供烟,饮料 (禁止饮酒)。

      那个下午三四点,我走进这里,到七点——

      按平常的放学时间——回家。

      享受抛掷身体的短暂快乐,飞,身轻如燕。

      当音乐,紧追轮子,我心亦旋转

      将烦恼倾入充盈的呼呼风中,或是

      新的欲望燃起了——

      那旧时的歌直白又动人,了解我

      羞涩折磨的心——有人走了进来,倚在流彩

      的扶手,女孩,与我年龄相仿,十四五岁。

      双排轮滑鞋适合初学者。单排倒滑者

      令人羡慕:他们背起手,随意跳脚、转身——

      初学者如石击起的水珠般,落上墙柱或铁管。

      更羡慕,他们牵着的姣好的女孩。

      学好轮滑要摔多少次?那个下午,

      我半蹲身子,颤巍巍滑动 (要提防那些人)

      像刚会走路的鸡雏

      ——她来时,身子猛然轻松,小腿绑的重物飞走了?

      那时候,男孩偏爱长刘海,半遮半掩故意颓废的

      目光,遇见女孩,向后一甩头——弧形使人更帅气!

      时兴紧身牛仔裤,露膝盖。

      那个下午,我有长刘海,新外套,逃出沉闷的课堂。

      ——她在身后,拉我飘展的外套,或又与我并行

      把手搭在我又惊又喜的汗臂,

      她网状的衣袖露出了白胳膊。

      羞涩,让青春的心跳透过薄衫,

      猛一低身斜转,它如一根烟蒂,在墙角:

      不久,她超过我,转身倒滑,朝我微笑,

      飞向倒滑者的炫舞

      ——我已忘记她微笑时的模样:

      多少美丽的面庞重复,无感,唯有旧歌重响……

      霓虹灯早已坏了,在明亮的灯光中

      我冲向那些墙柱,扶手,那个下午,

      那些明媚,又阴沉的光影,如青春的短须。

    与敬元兄

    “当他倒下后,身体前方仍旧落下一个个脚印,

      那些脚印一步步走向苍凉的落日。”

      —— 《法外之地》

      好了,现在我们停下。四点五十三分。

      你放下水笔,手指间转动的文字,

      奇特故事和梦 (惊悚,让人跳出沙发)

      躺在桌面:啤酒泡沫、牛奶渣粘挂杯壁、

      一张写着故事结构的快递单。

      就让它们像结构主义、现象学、“自我和本我”

      在谈话结尾,睡梦前夜,让服务员

      或供文学爱好者,收拾和消化 (毁)。

      头倚靠沙发背,双臂交叉胸前,盖上衣服。

      身体整个嵌入沙发,尽乎将四肢的感觉,

      头脑、记忆,也都交付它;我和你都累了,

      顺利滑入梦,无思想或生活阻碍

      (忘记它们,在废旧的快递单)。

      呼吸开始弥散,沟通咖啡馆

      其他地方——有个胖男人在角落里打鼾;

      一对年轻情侣相拥,耳边切语;

      与我们相背的沙发上,一个中年女人,轻哼老歌……

      五点半,我由手机闹铃惊醒,误设的,

      窗已大亮,许多人离开了,桌面的酒瓶和杯子没了。

      你斜躺着,像达利耸搭桌沿的钟表指针

      我订的车票——从北京到保定——八点整

      时间还早,又歪倒。闹钟设七点。

      七点十分。我走在东四西街,空气清凉

      灌入我惺忪的面庞,胸口凝滞,那些

      深夜里离去的感觉随日光回来,越过

      大厦,天桥,行人身影明朗又模糊。

      我开始又是我了,又仿佛不是,这感觉

      走出三联书店,雕刻时光咖啡馆。

      它们经历了一场——像你的故事——

      历险:我们睡觉时,在身体前方,

      它们继续走着。

      (当它们返回你时,你会感觉什么:

      荒凉野外,一个小屋,机器轰隆?

      或一个跳出胸膛的梦?)

      八点零一分。火车开动 (事物漂移)

      我依着窗睡了,我想你还在睡——

      它们自由于时间,它们能找到你的想要

    小提琴

    在演奏的中心,在高大松树的

      密针之中:风正游来,从

      树荫光滑的脊背,包围这白色小亭——

      你曾描述过蔷薇:彩色泡沫不断涌现,

      折射出类似爱情的气息。而今何在?

      在秋季隐秘之处,指尖无形的光

      将其触动、引诱,如逐步逼近

      一个颤音:尖锐……低缓欲无……

      ……你失败了?重新开始,在

      乐章的开端:面对低矮灌木、一片树林

      调整姿势:风仍不断传来细微的开合;

      你弯曲手臂,在耳朵和手指之间

      将那闪烁脂光的木桥搭建:弓

      缓缓,朝里射入——

      此时,如独坐月季中央:那

      些许灰暗的天空,两朵云

      不断向对方移动:偶尔,我,

      斜倚墙柱,领受几束你赋予的远光

      本文标题:李阿龙的诗

      本文链接:https://www.99guiyi.com/content/114956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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