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三味
地震、暴雨、冰雹、大雪等等天灾,本来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可有些人偏偏好拿这个说事儿。
拿天灾说事儿说得牵强附会的人,莫过于古代的一些帝王。这些处在金字塔塔尖上的人,无论贤愚,似乎都有一个特别的嗜好,十分耐人寻味。那就是:每一次天灾发生后,他们往往都要把这些天灾和自己扯到一起,给人的感觉似乎很注重自省,很讲究修为,很关心民生。比如唐太宗,在这一点上就做得非常突出,很被后人称道。《贞观政要·灾祥篇》有这样一段记述:“贞观十一年(637年),大雨,谷水溢,冲洛城门,入洛阳宫,平地五尺,毁宫寺十九,所漂七百余家。太宗谓侍臣曰:‘朕之不德,皇天降灾。将由视听弗明,刑罚失度,遂使阴阳舛谬,雨水乖常。”
这段记述里所说的谷水,就是今天河南的渑水及其下游涧水。贞观十一年七月,因为上游连日大雨,谷水泛滥后由洛阳城西注入洛阳城里,可唐太宗偏偏说这是因为自己的失德造成的,硬是和政治挂上了钩。对此,大臣岑文本在上疏里说得很是一针见血:“雨水之患,阴阳恒理,岂可谓天谴而系圣心哉?”言外之意是,雨水造成的祸害,是天地阴阳变化的常规,与你皇帝无关,把这种天灾和人的德性、政治的好坏联系起来,是没有道理的。
岑文本说得固然不错,可他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为他被唐太宗蒙在鼓里。以唐太宗的文韬武略,岑文本说的那个理儿他焉能不懂?他是在借题发挥,说白了,他拿天灾说事儿的那番话,表面看不,过是想展示一下封建君主的开明,可究其实质,其实是在鼓吹天人感应、君权神授的那一套,从而为巩固李唐江山的长久统治,找到合理化的理论依据。用天灾说事儿——在这一点上做秀,古代的一些帝王可谓大同小异,只不过唐太宗玩得更高明、更含蓄罢了。
拿天灾说事儿说得似是而非的人,首推那些对朝政持有疑虑的大臣。每一次天灾的发生,似乎顺理成章地就给他们的进谏提供了一次最有力的依据。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也可以说是专制体制下很另类的一道文化景观。但是,以天灾说事儿批评朝政的弊端,就如同用祥瑞的征兆来赞美帝王的统治一样,毕竟是风马牛不相及,说是像那么回事儿,终究叫人难以信服。《隋书·五行志》有这样一段记述:“后齐天保八年(557年),河北六州、河南十二州蝗。畿人皆祭之。帝问魏尹丞崔叔瓒日:‘何故虫?叔瓒对曰:‘五行志云:土功不时则蝗虫为灾。今外筑长城,内修三台,故致灾也。帝大怒,殴其,擢其发,溷中物涂其头。役者不止。”
你看,崔叔瓒的一句话,不但没有引起北齐文宣帝高洋的重视,还白白地挨了一顿嘴巴子,被薅掉了头发,嘴里还被塞进猪屎。高洋统治时期,乱用刑罚、残酷暴虐、大兴徭役、攻城修邑,确实是事实,可这些事实与虫灾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高洋再昏庸也能听出个子丑寅卯,而且退一步说,即便再贤明的君主,听了这样答非所问的回答也难以接受,何况高洋的专断是出了名的。看来,拿天灾说事儿的崔叔瓒,尽管用心良苦,却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拿天灾说事儿说得别有用心的人,动机或许有别,但在歪曲事实这一点上却是一致的。这类人哪个朝代都有,什么层次的都有。他们有的文化程度很高,有的社会影响广泛,所以,比之于上述几类说事儿的人,这类人更具有鼓动性、煽动性甚至欺骗性。《汉书·董仲舒传》有这样一段记述:“辽东高庙、长陵高团殿灾,仲舒居家推说其意,草稿未上,主父偃候仲舒,私见,嫉之,窃其书而奏焉。上召视诸儒,仲舒弟子吕步舒不知其师书,以为大愚。于是下仲舒吏,当死,诏赦之。仲舒遂不敢复言灾异。”
本来,很平常的火灾,算不了什么,但董仲舒故弄玄虚,上纲上线,说这场火灾是上天对天子的警告,是对当代政治不满的报应。如此地拿天灾说事儿,无异于造谣惑众,连董仲舒的学生都认为这是胡说八道,这也就难怪汉武帝坚决要把董仲舒杀掉,虽然最终没有杀,但董仲舒的政治生涯从此也就被画上了句号,最后老死家中。看来,天灾就是天灾,别有用心地拿天灾说事儿,结果只能是自食恶果、遭人唾弃。这一点,董仲舒的遭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编辑/汪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