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 玲 岳阳市文学艺术研究所
时 间
现代，大年三十
人 物
春来、秋喜、歌队
【一声咋咋呼呼的高喊：“啊嗬，队长娘子到啰！”歌队和春来用手推车推秋喜上。
歌 队 （唱）啷里格啷，啷里格啷，
今夜织女会牛郎。
清冷工棚春意暖，
如同沸水煮生姜。
推到一起）伙伴们赶紧上床打呼噜，好让他们久别的夫妻啷里格啷，啷里格啷。
哈……
啷哩格啷里格啷里格啷……
【众神秘地笑着下，少顷，夸张的呼噜声此起彼落。
【舞台灯灭，布帘里夫妻亲热的剪影。
春 来 秋喜，可想死你了！
秋 喜 坏蛋，想我又不回家？
春 来 （悄声）其实，我天天晚上都在梦里和你……
秋 喜 不怕丑……
春 来 怕什么丑罗？想自家老婆又不犯法。
（相拥）
【表情各异的工友们悄然围在床头，指手画脚，窃笑。
【秋喜感觉异常，猛拉春来。
【春来掀开帘子，持手电一照，工友们正伸长脑袋贪婪张望。
春 来 （呼地跳起）你们这些鬼崽子……
【众奔逃而下。
春 来 （揪住甲）想干什么呀？
甲 想……嘻嘻，没……想……干……什么，大伙就……想……看你们……
众 （伸出脑袋）唱—被—窝—戏。
春 来 （拧甲胳膊）还想看吗？
甲 哎哟，不看了，坚决不看了。队长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春 来 都给我滚！
甲 是。全体集合，向左转，齐步走。目标：上床。任务：睡觉！
【呼噜声再次响起。
【春来似乎觉得他们真睡着了，嘘了口气，欲与妻亲热。
【咣当一声巨响。
春 来 （探头）谁？
乙 （慌忙扶正撞倒的什物）不好意思，吃多了，拉肚子。你们继续，继续……
【呲呲的笑声。
【春来闻声拿手电照射，众人全蹲在地上笑得七歪八倒。
春 来 （指甲）你也拉肚子？
甲 拉？对对对，拉肚子。
春 来 （指丙、丁）你、你也拉？
丙 丁 嗯啰，早就憋不住了。
春 来 见鬼，拉肚子也会传染呀？
乙 嗨，好久没放开肚皮吃喝了，今晚这牙祭一打，这肚子就集体闹起革命来了。
甲 对对对，我们也想忍着，可这肚子不争气，死活憋不住呀！
春 来 （丢过一卷卫生纸）是吗？那就都给我出去拉，拉干净了再回来。（将众推出门）
秋 喜 你怎么把他们关在门外呀，这大雪天多冷呐！
春 来 谁叫他们故意捣乱，冻死他们。哈，终于可以清静一会了。（欲亲妻）
秋 喜 你……（急开门，将工友拉进屋）大家快进来，别冻感冒了。
众 （深感意外）嫂子……
甲 对不起，嫂子，我们真不该……嗨，队长，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我们立马全副武装睡觉！（将卫生纸塞进耳膜，又示意乙帮自己缠住眼睛）
【众相互用卫生纸缠住眼睛，又各自塞住耳朵，摸索着下。
【此情此景让秋喜无比震撼，不由泪水滂沱奔跑出屋。
春 来 秋喜……（追出）秋喜，这冰天雪地的，你跑出来做什么？
【秋喜轻声饮泣。
春 来 （揽过妻）秋喜，你莫要生气，他们就是这副德性，每次有家属来，都故意干扰捣乱。
秋 喜 （唱）我怎么能生他们的气，
工友们纯朴善良够通人情。
是我们太刻薄太自私太不顾及 他们的感受，
无形中拿刀子戳伤人心。
春 来 （无限内疚）是啊，不是他们干扰我们，而是我们在干扰他们。我们真的不应该，不应该……秋喜，走，不管花多少钱，我们住宾馆去。
秋 喜 住宾馆？
春 来 对。这儿好多高级宾馆都是我们建的，从来没享受过。今天，我要带你潇洒走一回！
秋 喜 真的？可……那得多贵呀？
春 来 嗨，我们建的宾馆，未必住它一晚还要蛮多钱？走，老公今天让你好好体验体验高级宾馆的滋味。
【后区灯亮，世纪宾馆正着：“衣衫不整，请勿入内”牌子。
【春来领秋喜上，见状急整理衣服，拍打鞋上泥土，作进旋转门状。
服务生 欢迎光临！
【二人吓一跳。
服务员 请到这儿登记。
春 来 （神气十足地）请给我们开一个单间。
服务员 （斜视其带着乡土气息的着装，鄙夷地）只有总统套房，388，有身份证吗？
春 来 多……多少？
服务员 388。
秋 喜 （惊叫）啊？！
春 来 （有些泄气）一……一个单间要388块？
服务员 Yes，要吗？
秋 喜 小……小姐……
服务员 莫乱喊啊！
秋 喜 啊，大……大姐……
服务员 我有那么老吗？
春 来 （耳语）要叫美女。
秋 喜 啊，美……美女……有……有便宜点的吗？
服务员 就剩最后一间，要还是不要？
【秋喜拉春来衣服，示意不要。
春 来 别……美女……这宾馆是我……我们建的，你看这大过年的，能不能打个折？
服务员 打折，你外星人吧？（眼睛盯着后面）下一位……
春 来 （激怒）你什么服务态度，不就是388块钱么？我有！哼，瞧不起人！（将钱往台上一拍）
服务员 （望着自己光彩夺目的美甲）美元。春 来 （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哪国啊，人民币不管用了？
服务员 管用。今天的汇率为6.8，折合人民币2638.4元。
二 人 （大惊）什么，二千六百多？
服务员 不知道这是五星级宾馆啦？还你们建的，吹牛吧你！
春 来 吹……吹什么牛？这本来就是……是我们建的嘛！
秋 喜 啊，对不起，我们……忘带身份证了。春来哥，我们回去取了再来吧！
（拖春下）
服务员 哼，乡巴佬，就故意吓吓他们！
春 来 你这是干什么啊？让人笑话。
秋 喜 笑话又怎么啦，这面子我们撑不起。（唱）咱本是乡下一民工，
身上无肉莫把胖子充？
春 来 （唱）咱年头到年尾才见这一面，
我就想把你好好疼一疼。秋 喜 （唱）看一看你这双红肿的手，
小嘴样的裂口化了脓。
春 来 （唱）你就是手拿灵丹仙草的白娘子，
见到你渗血的伤口也不疼。
秋 喜 （唱）出多大力流多少汗才能换得这 一夜潇洒？
我不能够拿你的血汗钱卖虚荣。
春 来 （唱）花大钱我也要带你住一晚，
今夜我必须把这口恶气争。 （拉妻）走！
秋 喜 不。
（唱）花这冤枉钱赌气不值得，
（拉夫）我们走！
春 来 去哪？
秋 喜 （唱）找间便宜的将就一晚只要能挡 风。（拖夫下）
【前区灯亮，某旅馆。
春 来 秋喜，这旅馆也是我们建的，绝对不
要美元，那老板我认得。
秋 喜 还吹？
春 来 真的，不骗你。
秋 喜 那……进去看看吧
【服务员坐在舞台一侧非常过瘾地搓脚，见有人来急提起袜子，赤着双脚热情迎上，二位住宿吧？
秋 喜 （看着他手里的袜子）干净吗？
服务员 （意识到，将袜子往口袋里一塞）当然干净，你看我一天洗八遍脚，这不，正洗着你们就来了。
春 来 多少钱一晚？
服务员 最优价80，没有比我们更便宜的了。
秋 喜 不是美……元吧？
服务员 美元？你有美元吗？
秋 喜 没……没得。（扯夫）走吧？
服务员 啊……跟你们开玩笑呢。
春 来 （高兴地交钱）给！
服务员 （递开水）嗯，拿着，刚烧的开水。
春 来 多谢！（急进门抱起妻子滚倒床上，突然弹跳起来）哎哟，什么东西咬人？（床单上一啪）哇，好多跳蚤！
秋 喜 （指床头）我的个妈呃，好多蟑螂在爬。这……怎么能睡嘛？
春 来 （不停地啪打）看样子，不死也要吸掉半斤血。
秋 喜 别打了，快走吧！（拉起春来逃也似地奔出门）
【后区灯亮。长街北风呼叫，漫天大雪。二人冻得瑟瑟发抖直打喷嚏。
春 来 （唱）北风呼呼响， 天地白茫茫。
秋 喜 （唱）浑身直发抖， 心儿冰冰凉。
春 来 （唱）看人家高楼大厦笑声朗， 我夫妻流落街头好凄惶。
秋 喜 （唱）从前只知乡下苦， 今日方知无钱城里非天堂。
春 来 （脱下棉衣给妻披上，拚命揉搓妻冻僵的手）秋喜，对不起……
秋 喜 都怪你，都怪你！
（唱）新婚三天你就走，
这一走就是整一年。
可知我夜夜抱着你的汗衣睡，
脔心好似滚油煎。
好容易熬到年关近，
总以为夫妻得以早团圆。
又谁知过年你们也要赶进度，
秋喜我才千里迢迢到身边。
到身边不能说句知心话，
到身边不能把手牵，
到身边不能亲一口，
到身边脸对脸来不团圆。
不团圆来犹自可，
还要丢人现眼在人前。
大年三十遭尽了罪……（泣不成声）
我满心喜悦化云烟。
秋 喜 都是你这个狠贼，出了家门就把人给忘了！
春 来 秋喜呀！（唱）
（唱）莫以为男人不把家来恋，
天底下最难捱想家这一关。
工棚里半夜尚听床板响，
个个是眼望长空夜难眠。
分离虽苦心不苦，
大伙儿憧憬的是美好的明天。
春来我学技术学管理从不懈怠，
为的是回村创业早扬帆。
秋喜呀，
眼前困境不足叹，
自有后头日子甜。
只要心中有梦想，
定能够叫家乡旧貌变新颜。
到那时，牛郎天天会织女，
只怕会引得玉皇大帝也思凡。
秋 喜 （欣赏地望着夫）你真的是这样打算的？
春 来 傻瓜，你老公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秋 喜 （依偎丈夫憧憬地）只要有那一天，遭再大的罪也值！
春 来 嗯。走，秋喜，不管花多少钱，我们住宾馆去。
秋 喜 不，回工棚，这时候大家伙总该睡了吧。
春 来 不，我不能这么亏待你。
翠 儿 春来哥，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是幸福！
春 来 （感动地抱住妻）秋喜，我的好老婆！（音乐如决堤之水）
【后区灯亮，歌队欢呼声大作。
众 回来了，回来了！
【甲乙丙丁作撑帐篷状，众将他们推入“帐蓬”。高喊：“入洞房啰，入洞房啰。”
春 来 这是哪来的帐篷？
【众人神秘地笑。
春 来 你们买的？谁让你们花这冤枉钱的？快退回去。
甲 （自豪地）这是市长送的，往哪儿退
呀？
夫妻俩 （大惊）市长？
甲 （自豪地）你们刚走不久，市长就到工地慰问来了。说大年三十我们都没歇着，很辛苦。他说，正是因为有了我们这些默默无闻的建设者，这个城市才会变得如此美丽。他代表全市人民感谢我们！
众 听到吗，市长称我们为建设者，不是
被
人瞧不起的打工仔。
春 来 （突然觉得腰杆粗了）是啊，我们是建设者，不是打工仔！
乙 市长查看了食堂和工棚，嘱咐一定要让我们吃好睡好。还问我们流动性这么大，没法建夫妻公寓，家属来了怎么办？
甲 我说，一般大伙都出去压马路腾地方。要不，就是故意打呼噜。他听了眼泪都出来了，立即吩咐调来十顶帐蓬给我们当临时洞房。
春 来 （抚摸帐篷）我这不是做梦吧？
乙 （笑着猛揪春来）我揪你一下看疼不疼。
春 来 哎哟，我的妈呃，疼死人了。
乙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花那大价钱住酒店的，就和大伙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春 来 （含泪摸帐篷）大伙真得好好干，要不然，对不起市长这份新年重礼啊！
众 是啊，一定好好干，干得漂漂亮亮的，给市长和所有关爱我们的领导和市民们献礼！（众歌舞）
（唱）我们有了洞房，
暖洋洋的洞房。
从此可以放开亲自己的婆娘。
小小帐篷，
暖了心房。
建设者的称呼似万缕阳光，
将大伙的心灯点亮。
啊，新年就要到了，
带着希冀我们迎接新年第一缕 曙光！
【后区灯亮。一轮太阳喷薄欲出，整个舞台沐浴在金色里，音乐推向高潮。
【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