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李广圃的夫人闵艺。她见到吴梦春,不卑不亢地问:“你就是吴梦春吗?”“正是。请问你是何人?”“我是李广圃的夫人闵艺。”
梦春一惊道:“请李夫人就坐。”“不必了。有几句话,说完就走。”“李夫人有何指教?”“吴梦春,我丈夫的确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是现在你已经把他弄死了,你仇已经报了。我希望你能放过我和孩子。请你表个态,放还是不放。若放,我磕头谢恩;不放,我另做打算。”
梦春道:“李夫人,您先坐下好吗?”“吴梦春,你不必耍花招,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但是,只要我不畏死,你再大的神功也是没有用的。”梦春道:“你我初次相见,何必如此。难道就不能推心置腹地聊几句吗?”“聊什么聊,如果你能推心置腹地与我们聊,何必两次拒绝我们。”梦春急问:“你说什么?我哪里拒绝过你?请你把话说清楚。”闵艺说:“第一次,李书记要加你微信,是你立即把机关了。第二次,李书记驱车亲自来找你,结果车刚到山下,轮胎就没了气。他的司机对车子保养很上心,从来没出过这种故障,难道不是你使的手法吗?”
梦春听到这里,心里有些内疚,她紧紧地握着闵艺的手把她摁在沙发上说:“难得李书记这样坦诚地和我谈话,我却没福接待,实在对不住书记的一片诚意。但是,我没微信,他要加微信的那部手机可能是兴科的,待我问明兴科再说。”
梦春把兴科叫到一楼,说:“这就是我二小子兴科。”又指着闵艺说:“这是你李阿姨。就是你李广圃叔叔的夫人。”兴科听如此说,嘴唇动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说:“李阿姨好。”
梦春说:“兴科,叫你下来是想问你一件事。”兴科有点不知所措,只呆呆地听着。梦春问:“前一段,你李叔叔加你微信,你为何不接受?”兴科说:“我以为,我与李叔叔没见过面,他日理万机不可能想到我,一定是他弄错了才发到我这儿来的。况且现在重名的很多,我也不敢肯定那是李叔叔。所以我就把机关了。”
梦春说:“这实在是一场误会。都怪我没上微信,兴科早就劝我学学微信,联系事情很方便的,可是我已经没那心气了。”梦春又埋怨兴科道:“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关了呢?”兴科道:“我怕……”“你怕什么?”“我怕……由于我爸的原因,怕你伤心,就没告诉你。”闵艺嘴角动了一下,看样子她还想质疑,但她听兴科说的符合情理,又感受到梦春的诚恳,也没什么话可说。
梦春主动问道:“李夫人,那第二次是什么事来?你看我这脑筋一会儿就忘。”闵艺说:“就是老李的车子为什么来到你的山下就会出故障。”梦春说:“我不懂汽车,无法给你解释。但有一点我要给你说清楚,我就只有一项特别本领,就是能医癌。其他方面与你一样,没有神功,更不会人在山上就使山下的车子发生故障。请您千万不要轻信谣言。”闵艺说:“可是,社会上传得你神乎其神,老李就是听信了谣言才死的。”梦春问:“他听信了谁的谣言?你既然知道是谣言,怎么不好好地劝劝他?”闵艺又羞又悔,因为丈夫正是听了她的谣言才走到这一步的。
闵艺说:“唉!什么也别说了,老李就是这样的命。”梦春说:“李夫人,咱俩都是苦命的。李书记虽然做了对不起我家的事,可是,我恨他并不深。他之所以能做出那样的事,是因为我们的法律制度有漏洞。这种漏洞使他有机会、有条件做那样的事。所以,李书记和我家老耿都是这种漏洞的牺牲品。你我也就成了这种漏洞的连带受害者。”
李夫人说:“要说你家耿大爷是死于制度漏洞的话,我家老李可没人逼他啊,是他自己畏神而死的。”梦春说:“如果国家的法律制度没有漏洞,他就不可能做出对不起我家的事,因而也就不可能畏神而死,说到底还是法律漏洞造成的。”
闵艺凝视着梦春道:“吴娘娘,我听了你这些话,觉得你越来越不像神了。”梦春说:“我本来就不是神,我就只有那么一项特别的本领,虽属神功,但不足以称神。”闵艺说:“如果老李不信神,他虽可以躲过这一劫,那样,以后神还保佑他吗?”梦春说:“其实神并不在乎你信不信她,神在乎的是你是否心存善念。老李的死很能说明问题,他那么信神,只因一时失去了善心,神并没有因其笃信而宽恕。相反,如果他不信神,但他能为老百姓办好事、办实事,神也会让他很幸福的。”
闵艺说:“吴娘娘,咱俩都是苦命人。我想和你聊聊知心话。”梦春说:“你说吧。”“我想问问你,我家老李是不是天神指令你执行的他?”梦春说:“不是。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那实在是一个误会。与神有无关系,我说不清楚,起码与我无关。”
听到这里,闵艺嘤嘤地哭起来,她说:“我知道你不敢出卖天神,我理解你,你对其他人都承诺‘既往不咎’,但没有放过老李。我一点也不恨你。只求你保佑我和我女儿平安无事。”梦春说:“闵艺,你怎么还不信?神要解决的是社会问题,不是个别人的问题。
闵艺抬起头,擦一把眼泪,睁大了眼睛,看着梦春道:“吴娘娘,这么说,老李真不是神害的?”“我觉得不是。”“那么,我问你。神光管天上的事就够了,她干嘛也干预人间的事?”“闵艺,按说天机不可泄露,但是,你我都是苦命人,我就告诉你吧,希望你不要再对外说。”闵艺使劲儿地点点头:“你说吧,我不会对外人说的。”梦春说:“其实这天上人间是密切联系着的。人间和谐了,风气就正;风气正了,社会的整体道德水平就提升;道德提升了,贤者就出现的多;贤者多了,死后就可以用来补充神位。近四十年来,由于人间道德滑坡,神源几近中断。这个问题早就引起玉皇大帝的重视,只是天上事务繁杂,未能采取措施干预人间。现在天庭几个老神早该退役,只因后继乏神,不得不延迟退役时间。退役越晚,神力越匮乏,故不得不在人间临时聘用较贤者为协天神,以完成和天谐地之大业。梦春自惭不贤,但蒙神错爱,只好尽心竭力而为之。”
闵艺说:“原来是这样啊。”梦春说:“我作为一个准神,只知上天要匡正世风,至于上天具体派谁负责人间的惩恶扬善事宜,我就不知道了。”闵艺说:“吴娘娘,我今天算看到了您菩萨般的心肠,海一样的胸襟,我想与你结好。从今以后,我要做你的干女儿成吗?”
闵艺一说这话,梦春不知道说什么好。答应她吧,真没这个需要;不答应她吧,看她这诚恳的样子,还害怕伤了她的自尊。正在犹豫之时,只听闵艺说:“请母亲受女儿一拜。”接着就跪下磕头。梦春急忙把她扶起来,既然生米做成熟饭了,便说:“我俩儿子俩女儿倒挺匀称的。”闵艺说:“妈妈,我今天错怪你了,对不起。”“孩子,快不要说这些。既然是母女了还说这客气话干嘛?今天中午就不要走了,我叫外卖送几个菜来,马上就到。咱娘儿俩还没聊够呢。”说着就叫兴德办理。闵艺急忙阻拦道:“不,不,妈,中午我实在不能在这里,因为老李刚走了,家里还有很多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完,闵艺就起身走了。梦春把她送出门外,一再嘱咐她,今日所言不要外泄。
梦春回到殿里刚坐下,壮师傅又打来电话,说有一破衣烂衫、其貌不扬的老叟要见吴娘娘。梦春自言自语道:“今儿这是怎么啦。刚送走一位穿戴不俗、气度不凡的夫人,又来了一位破衣烂衫、其貌不扬的老叟。”回壮师傅道:“让他进来。”
老叟进入大厅,见了梦春道:“请问,您就是吴娘娘吗?”“正是。请问你是何人?”“在下姓祈,名盖。这是家父为我取的名,他祈盼我能成为盖世英才。没想到该名反向成谶,如今却沦为乞丐,实在惭愧。”“你既为乞丐,为何不到城里大街上去讨,偏到我这人少户稀的饿狼山讨?”“我虽贱为乞丐,但亦仰慕不凡。今来见娘娘,是为我儿子的事来,因道路不熟,在山下逗留时,发现一妇人欲登山,便尾随其后,待那妇人下山后才敢扣门。”
吴娘娘问:“你儿子有何情况?”“我儿子叫祈辕,乳名辕辕,从小学习上进,后来考入了天京音乐学院,全家都欢天喜地。谁知好景不长,他突然患病,因病辍学,光治病花去三百多万,亲朋好友均借遍,现在也无钱给他治了。他娘在家伺候他,我也无力挣钱,只好以乞讨维生。”梦春问:“你儿子患的何病?”“铊中毒后遗症。现在双目失明,失去记忆,全身瘫痪。”“他是怎么中的毒?”“铊是一种剧毒的物质,普通百姓是接触不到的。”“你儿子是怎么接触到的?”“唉!一言难尽啊!”
通过祁盖的诉说,吴娘娘了解到:
祈辕出生在山北省琼山县池品乡蜜蜂村。祈辕的父亲祁盖是个很能干的山农。秋天果子熟了的时候,他每天早上挑着核桃或柿子之类的山果,走五六里山路,再坐上公交车到城里去卖,下午黄昏时分回到家,把买回来的蔬菜、衣服拿给妻子打理。还有一串糖葫芦递到小祈辕的手里,祈辕高兴得连蹦带跳。由于父母长年累月地辛勤劳动,使小辕辕从小就知道劳动的艰辛,他决心长大后好好孝顺父母。所以他从小就爱读书,勤学习,决心学好本领好改变家庭的现状,让他的父母过上好日子。
在中学里,他除了学习好,还酷爱音乐。十六岁时,他钢琴弹得已经很不错了。十八岁那年,他以五百三十五分的好成绩考入天京音乐学院。在大学里,他非常土气,许多同学看不起他。但他学习很好,每门功课都名列前茅。
两年前,他在全校钢琴比赛中获得第一名。
他班有个叫杜莎的女同学,乳名莎莎,也弹得一手好钢琴,在学校钢琴比赛中名列第二。这让她很不爽。她想:一个大山里走出来的乡巴佬,竟然挡在了自己的前面。更让她不舒服的是,学校决定十二月中旬让祈辕出国参加一个国际青年音乐会,这可是一个了不起的荣誉,像祈辕这样的人,没有家庭背景,即使得到这份荣誉也不能充分利用,白白浪费了这个资源。而杜莎有家庭背景,她爸爸是个大官,如果能得到这个荣誉,在老爸的运作下,飞黄腾达就指日可待了。杜莎虽然年轻,但由于经常受到官场上那种尔虞我诈的熏陶,早已淡薄了普通人的那种善良。她决定不择手段阻止住祈辕参加这次国际音乐会。只要阻止住他,她作为校赛第二,理所当然地就能依次递补。
用什么办法才能阻止住祈辕参赛呢?她想到了铊盐。杜莎委托其他学校的一个朋友,在上化学实验课的时候偷出来一点铊盐交给了杜莎。从此杜莎经常以恭维祈辕的成绩为由与祈辕搭讪,说话比从前格外亲切。祈辕虽然不敢想入非非,但毕竟有了一个看起他的女同学,使他有点受宠若惊。杜莎每次与他打招呼,他就积极地与她攀谈。杜莎说:“你有什么困难一定给我说,我帮你解决。”祈辕想:要说困难实在是太多了,怎能让人家解决?就说:“没事的,我自己能解决。”杜莎说:“别不好意思,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力量大、办法多。”
他们俩谈得出双入对,似漆如胶,同学们都以为他们正在谈恋爱。祈辕家庭条件那么差,而杜莎家庭条件又那么好,杜莎居然追祈辕,说明他们的爱情纯粹是建立在志同道合基础上的,是小说中描述的那种高大纯式的爱情。
又是一个周六的下午,杜莎对祈辕说:“晚上我们一起看个电影吧。”忠厚直爽的祈辕哪有不允之理。于是杜莎挽着祈辕的胳膊走进了三D影院,他就像被一条毒蛇牢牢地缠住却浑然不觉。杜莎买了两瓶可乐,把拧开盖的那瓶递给了祈辕。
次日起,祈辕开始出现奇怪的中毒症状:起先是肚子疼,吃不下饭;接着胃部不舒服;后来他的头发开始脱落,并在几天内掉光。他入住天京市一家大医院消化内科病房。由于没有查出病因,未能对症用药,导致病情恶化,他的腿疼痛厉害,并感到眩晕。
一位富有经验的教授告诉祈辕的母亲“太像八十年代自己主治的一例铊盐中毒病例了”。于是,医院又对他进行了全面的检查,经专家会诊,确诊为铊中毒。但是由于祈辕否认有铊盐接触史,所以,可以推断,这是一起投毒刑事案件。
祈辕父母立即向天京音乐学院提出报案的请求,天京市公安局开始正式立案调查。根据祈辕的叙述和对可乐瓶中残液的化验,天京市公安局很快锁定了犯罪嫌疑人杜莎。天京警方对犯罪嫌疑人杜莎采取了突审。虽然杜莎比一般同学老道,但她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经不起警方的攻心术,她很快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并在审讯笔录上签了名。警方认为案件即将告破,只是有些细节问题尚未核实。于是通知祈辕家属:“案子有了眉目,就只剩一层窗户纸了”。
正当天京警方沉浸在即将破案的喜悦中的时候,天京天台区公安局长向功凭接到上级的命令:立即停止对杜莎投毒案的侦查。向局长连夜到天京市公安厅找他那个老同学了解内里,老同学说:“你遇到硬茬了。案子虽然是个普通的刑事案件,但它涉及的人却不普通。杜莎她老爸曾经与咱那上司是党校同学,在一个室里住过。再详细的事咱就不知道了,反正关系不一般。既然上级叫停咱就停吧,你若真的把他女儿办了,你我的饭碗恐怕都端不住了。”向功凭沉思良久说:“可是,这样对祈辕就太不公平了。”老同学为难地说:“你坚持公平是对的,但不能太死板。冤一个农村学生对国家来说看不出什么损失,你办一个杜莎就会使你我在内的这一大片区域发生动荡。回去好好安抚安抚被害人家属吧。”
向功凭回到局里已经是下半夜了,但他仍然睡不着。怎么安抚受害人家属?他开始后悔不该那么急着通知祈辕家属说案子有了眉目。现在再通知人家说案子不好破,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没办法,只好拖,拖到何时算何时。
祈辕父母等不及了,打电话询问公安局:“向局长,案子破得怎么样了?”“哎哟,案子有些难度呢,不好弄啊。”“上次你就说只剩一层窗户纸了,都又过了两个月了,就一层窗户纸还没捅开吗?”向局长说:“哎哟,这层窗户纸太硬了,捅不开呀。”“你这不是忽悠人吗?”“哎呀,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这窗户纸一层一层的,实在难弄啊,如果强捅,甚至危及到你的性命,我看你就别再问了。”气得祈盖咔嚓就把电话扣了。以后再问,没音了,人家一看是他的号,都不接电话了。
后来,祁盖向天京市公安局提交了要求公开祈辕急性铊中毒案侦破过程和结果的申请,并于当日被受理。十八天后,市公安局向他发出《政府信息不予公开告知书》。
祈盖讲述完自己的悲惨遭遇,将《政府信息不予公开告知书》递给吴娘娘。主要内容如下:
政府信息不予公开告知书
本单位于二〇一八年八月十五日受理了你提出的政府信息公开申请。经查,你申请获取的信息属于“法律、法规规定免于公开的其他情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信息公开条例》的有关规定,对于你申请获取的信息,本单位不予公开。
梦春看后,觉得一头雾水。便对兴科说:“你不是爱上网查资料吗,你给我查查这《政府信息公开条例》是不是规定公安局侦查投毒案件的信息属于不予公开的信息?
兴科看完告知书就开始查起来。不一会儿,他说:“查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信息公开条例》中规定的不予公开的政府信息共三类。即第十四条、第十五条、第十六条。这三条都不包括祁叔叔要求公开的信息。另外,《条例》中也没有‘法律、法规及相关规定不予公开的其他情形’这句话。”梦春说:“这不是忽悠人吗?”
祁盖说:“他们就是忽悠人。吴娘娘,我来您这里,实在是无奈至极。听说您神通广大,能断阴阳,故求您帮协,查明真相,还祈辕一个公道。”梦春道:“仅凭我一己之力,不能还你公道。但你这案子迟早有水落石出的那一日。”“什么时候才能水落石出?”“什么时候我也说不准,起码得待到国家当真倡导公平的时候,你的案子就水落石出了。”“公平,公平,现在哪里还有公平可言。”正所谓:
人生无常喜转哀
横祸难卜从天来
微微小案易侦破
厚厚窗纸难捅开
法治社会何其有
公平原则今安在
只顾当时不担责
谁人把党装在怀
梦春让兴科把赵士飞送来的那一万元钱拿出来。对祁盖说:“我别的无法帮你,你儿子的病我也治不了。你拿上这一万元钱,添补家用,谨慎度日吧。”祁盖说:“娘娘,我不能要您的钱。”吴娘娘说:“你自己都说已经沦为乞丐了,乞丐岂有不要之理?快带上吧。”祁盖感动得磕头谢恩。梦春嘱咐兴科买车票把祁盖叔叔送到车上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