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下柴市,位于藕池河东岸,那里有大片大片的田野,一块挨着一块,一丘挨着一丘,不是很整齐,却别有一番韵味。
几阵春阳,随便拨开一丛田埂上那地毯似的枯草,便可惊喜地发现,一簇簇带着泥土气息的新绿,蛰伏于枯草的根部,只等春雷吹响冲锋的号角。
这时候,田野里,经历了严冬考验的油菜躁动不安,迅捷焕发出勃勃生机,它们抬起身子,呼呼地往上冲,新生的绿叶汪汪地饱含汁水,那绿真是绿得清新,绿得欢悦。成片成片翠生生的绿,拉开了春天绿色的序幕,使得枯黄沉寂了一冬的大地顿时有了精神。几番春风,油菜绿油油的嫩叶间,浮起层层叠叠的黄色花朵,远远望去,犹如笼罩着一片黄色云霞。
几场春雨下来,田里灌满了水,土地隔三差五吐泡泡,像是在挤眉弄眼。干渴了一个冬季,忙不迭腾空肚子,赶紧让春水浸润和滋养。
土地喝足了水,牛儿的肩上带着枷担,屁股后面拖着铧犁,农人一手撑着犁把,一手牵绳扬鞭,嘴里“驶走——驶走”地吆喝着,他们把头时而埋下,时而抬起。在低一声高一声的吆喝声中,牛向前走,犁往土里进,泥土被犁头一浪一浪地掀开,跳跃着贼亮贼亮的光泽。紫褐色的犁沟中,八哥跳跃着抢啄被犁开的蚯蚓、土蚕,田水哗哗流进犁沟,谷桩、红花草和尚未腐烂的树叶被埋进土里。
清明前,农人会挑选几块灌水方便的水田育秧。他们把水放得浅浅的,施上农家肥,用方木把田平整后,均匀地撒上泡胀了芽口的谷种。秧苗很快就拱出了泥土,像孩子扒着窗口,怯怯张望。没过几天,田里便萌发出一片浅浅的绿色。
待秧长到十来公分高的时候,就要插秧了。农人对插秧是非常讲究的,每一株秧都要间隔一二十厘米,竖秧横秧对得笔直,就像参加天安门广场国庆阅兵的队伍那样。随着农人身影的移动,水田里,嫩绿的秧苗一行一行地立起来,整齐匀称。
天有晴晴阴阴。秧苗们不是,它们一直以饱满的热情,爱着这个世界。几天下来,刚搬家的秧苗,便长得绿油油的,傲立在春风里。倘若上天降雨,那就再幸福不过了,雨珠淋在秧苗身上,就像是给它们洗澡。于是,满世界的绿,到处流淌。
秧苗不负农人的厚望,得到水和肥料的滋润起劲地生长,茎秆逐渐壮实,个子逐渐高挑,静谧地占据着大片田野,像仪仗队士兵笔直地站立着,等待农人来做一次次地检阅。
随着星月流转,一颗一颗的稻子,吸足阳光和雨露,一日一日成形、饱满,仿佛在展示大自然对农人无私的馈赠。稻子越饱满,农人脸上的笑容就越多,等待的希望也就升腾起来。从那黄亮亮的稻子中,他们仿佛嗅到了浓浓的米饭香味,而且带着丝丝甜意。
收割季节。老人、青年、小孩不约而同,手拿闪着银光的镰刀,走出家门,来到田野。收获是件快事,人们的心里满是喜悦之情,但收割却没有丝毫的轻松,人下到田里,还没有挥手动镰,汗水就已“吧嗒——吧嗒”地滚下。在一声声“嚓——嚓”的脆响中,一株株水稻整齐有序地卧在农人手里,再轻轻躺在地上。
田野的边边拐拐,是大大小小的池塘。这时候,满塘的荷叶,光滑湿润。或浅得发亮,或深得滴翠。有的平展浮于水面,如薄薄的圆盘,极其悠闲地嗮着太阳;有的离开了水面,撑起一支支小伞,在清风中摇曳。随着日子的推移,荷杆仿佛怕水塘里的水被太阳嗮疼似的,竭尽所能地支撑着偌大的叶片,把一个个池塘遮掩得严严实实。盛夏,一朵朵荷花悄然绽放,白白粉粉的,挺然叶间。而飞来探花的蜻蜓将翅膀大幅度地展开,薄薄的羽翼简直若有若无,甚至连整个身子都是透明的,它们绕着荷花低回起舞,或许就是为了追逐那淡淡的馨香吧!
晚稻收过,田野里随处都是红花草嫩绿的叶片,当第一场寒霜覆盖下来,红花菜就立住了,一个深冬,一直就抱着那么几片叶子,在冬日里度过童年时光。红花草的邻居小麦,它们不怕冷,专门在寒冷的季节吸收着水份、阳光和肥料,来领略冬的冷峻,挑战滴水成冰的残酷。
田野是我的另一个课堂,我的童年、少年时期一直都在不停地学习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农耕技术。然而,我学会了插秧、除草、治虫、打稻,最终并没有子承父业成为一个农民——我破天荒地成了我们家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并在远离故乡的城市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