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小红11岁了，上小学三年级。
那时候，学校搞教育革命，开展开门办学运动。何谓“开门办学”？就是把学校的大门打开，走出去，请进来，改变“教师教，学生学”的传统教育方式。学校经常请那些苦大仇深的老贫农给学生讲旧社会的苦，讲新社会的幸福，忆苦思甜。请大队干部給学生讲“农业学大寨”的经验。请知识青年给学生介绍“扎根农村”的事迹。学校经常把学生带出校门，去参加大队召开革命大批判大会，参加斗争五类分子的大会。学校还经常组织学生参加生产队的生产劳动。这些活动搞的轰轰烈烈，热热闹闹。那时小红年纪还小，不韵世事，觉得挺过瘾。
一天上午，小红刚进校门，就被一种热烈的气氛包围了。校园里到处是标语，操场上排着一行桌椅。小红想：又要开批判大会了，不知批斗的是哪个人物？
8点正，集合声响了，一会儿，全校师生就齐刷刷地坐在操场上。主席台上，坐着校长和几名大队干部，还有一位老太太。这老奶奶70多岁，头发斑白，皱纹满脸，嘴巴一开，牙差不多都掉光了。批判她？不象，她正儿八经地坐在主席台，面前还有一个茶杯，还满脸笑容地跟校长说话呢！
她来干什么呢？小红正想着，大会开始了。
先由音乐教师领头，师生们怀着沉重的心情，唱起了【忆苦歌】：
天上布满云
月儿亮晶晶
生产队里开大会
受苦把冤伸
黒暗的旧社会
穷人的血泪仇——
歌声完毕，校长郑重宣布：“今天请老贫农郑奶奶给我们做忆苦思甜报告——”
郑奶奶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大的场面，讲话时起初有点局促不安的样子，后来就很快地进入了“角色”：“在解放前，我6岁时，就给人家当童养媳——那是一个地主的儿子——民国四年，我的男人死了我就成了地主家的丫头——一天到晚，家里的活都由我干——那苦呀——”
郑奶奶牙没几个，讲话有点漏风，磕磕绊绊，很多话小红都没听清楚。讲到伤心处，郑奶奶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然后是她哭了再讲，讲了再哭。校长拿出手巾，檫擦眼角，看样子很伤心。几位领导看见了，也拿出手巾，纷纷擦眼角。多数同学泪光盈盈，小红也跟着掉了几滴眼泪。
这时，会场上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口号声：
打倒地主阶级！
不忘阶级苦，劳记血泪仇！
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十一点多钟了，郑奶奶还在继续讲，小红觉得肚子饿了，再也没耐心听下，会场也出现了骚动，校长从主席台上跑下来，协助老师们维护会场秩序。
到了十二点钟，会场出现了转机，郑奶奶从旧社会讲到新社会，她讲着讲着，突然讲起了60年粮食紧张时期的事：“那年哪——吃不饱饭——饿得没法走路——”下面议论纷纷，校长看到她已经离了题，再讲下去就会犯政治性错误，谁都担待不起，但又碍她是个老贫农，不敢直说，只得跑上主席台上把她扶起来：“大娘，就讲到此吧！要放学了，孩子们也饿了”郑奶奶看到下面的人都站起来，也不好意思再讲下去了：“好！好！下次再讲，下次再讲。”
当小红跑回家时，已经下午一点多钟了，她的肚子都饿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