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流风回雪，晓风残月。青柳飞鸢，一城上阕。
一墨烟雨江南，燕子坞流转岁月，轻飘飘情也如是。
说不透彼此何堪，不为千里相聚，打从大理被鸠摩智掳到燕子坞，绿波柔水，便不枉了段誉的山水画江湖。
一语嫣然，便已解了段誉的独自风情。
饮了洛神风华，她的一颦一笑却只将韶华倾于慕容复。
像是修佛，更似成魔。追了大半中华，只惹了尘埃相怨。
说不得太多苦涩，结果向来只表悲也欢也。
区区贱命已不在乎，谁又看过是伤是痛？
种花的曼陀山庄，避雨的磨坊，负她于背上的鹰鹫宫山下，段誉撇开了自己性命的护着她，将她当做自己的女神一般呵护，若尘世间的至爱可以有一个比喻，他段誉何尝不是一个痴情儿郎？
可她的心思只放于慕容复身上，为让她开心，段誉笑着陪她聊可以让自己心痛的慕容公子，笑着为她抛开自己性命的去救她的慕容表哥，笑着哄她在难过的时候开心的想象她和她的慕容表哥成亲之后的幸福生活。
段誉也只笑着，她开心，最重要。
也许她的快乐可以毫无关系，但他已将她的伤悲和自己牵扯的丝丝入扣。
人言风流不凡的段正淳何以生得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却不知这世间痴情的人从未有过什么道理，因为爱，所以深。
终于，段誉的守候换得了她的顾盼流泪，问这世间谁是真正爱她的人，只这问题被她这么久才想的起来。
王语嫣对着已葬身枯井之下的段誉泣涕连连，你不负我，我又再何忍负你？
一口枯井下的重生换来你侬我侬，
一声段郎，一声嫣妹，便已是一生一世。
住追大多相同，但倘若我的感动就能换你情深情坚，为何天独不赋此情于更多伤心人？
阿紫挖掉自己的双眼，抱着萧峰跳下了悬崖，却不曾记得这个世上还有一个爱她至深的游坦之也会为她死而无憾。
“为什么看着我？”
“因为你很好看。”
若你还曾记得我一言一语透以情深，若你不曾用尽全力抱住他只离去，你还会看我哪怕一眼吗？
若还可以有此来生，我不会再想遇见你，那般伟大的不得也要祝你幸福的痛，大过了我的心胸。我只想：
潜龙勿用，避你容颜。
二
还是燕子坞，依旧忘不掉。
“公子穿这件衣服合适吗？”
“……”
一针一挑，原只是独一人倾诉。
一个从未被慕容复关注的丫鬟，在漫漫深夜里缝着一袭从未送出的长袍，阿碧在燕子坞等着她的慕容公子，他的一抹微笑。
也难怪段誉羡煞了慕容复，集万千尊爱于一身，风流倜傥之容貌，“北乔峰，南慕容”之称的武功，区区段誉何敢争锋。
所以阿碧甘心的等着，韶华倾覆，容颜易改，他的皇帝梦，她的公子愿。
打从燕子坞出来的那一刻，意气风发的慕容复何曾想过一个小小的丫鬟，美貌冠于天下的表妹也未曾得他一心一意，何况一个掀不起他内心半点风浪的阿碧呢？
慕容复讨厌这个一路追随表妹的段誉，为了王语嫣，这小子从来不惜自己性命的保护她，但堂堂慕容复就算表妹被人劫持，又怎能受制于人？
在避雨的磨坊里，慕容复便已恨上了段誉，在缥缈峰下，他更是羞怒难耐，他羞于被一个女子指点，所以在万难时刻也不愿听从王语嫣的讨好，他怒于只有段誉愿意冲出来按王语嫣所说救人救己。
在慕容复的心里，一切都可轻抛，他记得的只有兴复大燕！
“你知道为父为何给你取名一个复字？”
“您要孩儿时刻记住兴复大燕的重任！”
慕容博在少林已经顿悟了所谓兴复大燕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只奈何儿子慕容复还在去往西夏的路上，为兴复大燕奔波着。
待得红尘漫漫流过，表妹宁为段誉殉身离他而去，他宁愿失去王语嫣也要娶的西夏公主竟也随虚竹去去了，竹篮打水他也绝不会想起那个等他回去的阿碧。
慕容复不明白何以落得如此下场，裂土封侯，坐拥江山的黄粱一梦，终也到了尽头。
他只能在段誉再次击败的时候，断了拜段延庆为父的念想，包不同的血还留在地上，追随他大半辈子的兄弟尽皆含恨离去，众叛亲离的下场咎由自取之后，惊采绝艳的一代英雄黯然收场，发疯离去。
回首向来只有萧瑟，慕容复不会任自己在悔恨羞惭中度余生，庆余年，所以他疯了，疯，能让他忘记所有。
不知慕容复还会不会想起被乔峰一手摔在地上的大喝：“我堂堂好男儿岂可与你齐名！”
全世界都遗弃了慕容复，全世界都不会记起一个风度翩翩的慕容复了，全世界都不会为一个叫慕容复的人留以一席之地了。
只有一个人还在等他，他疯了也好，败了也罢，能照顾他，便是她的最大的心愿了。
阿碧终于将那件缝好的长袍披到了慕容复的身上，他疯了，她便随他一起疯，慕容复一生的梦想便是荣登九五之尊，阿碧就用几颗糖果，几片点心为他赢得了天下。
阿碧用这些吃的让孩子们拜他为王，每日做着“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游戏，然而这时的慕容复起码真正的开心的笑着：“众卿平身！”
正如段誉所言：“我是和嫣妹在一起便是最大的幸福，他这样也是真正的开心，各人有各人的快乐。”
于是段誉拉着王语嫣的手走了，留给了慕容复和阿碧快乐的天地。
三
青石风雨，奈何此桥从未踏的过一人深情。若只记得初见，何事焉可悲秋画扇？
告别了燕子坞，阿朱遇到了她的最英雄。
但从来也是因为英雄多事，所以红颜薄命。
树林一别，并未彼一见倾心，你一见钟情。情向来掺事，狂沙吹尽始见金，是之谓也。
“乔大爷，我……我在这里已等了你五日五夜，我只怕你不能来，你……你果然来了，谢谢老天爷保佑，你终于安好无恙。”
多少情输在了一个等字，多少人因为等不了便作劳燕分飞状。
有些人等，是知道可以等得到。
阿朱完全不知道萧峰会不会来，一个从未和她保证过一定会来的男子，雁门关外，她终是等到了她的英雄。
她陪他浪迹天涯，随他寻找杀父仇人。
爱恨情仇，太多的追逐之后，萧峰想放下一切陪她一辈子生活下去便已足够。
萧峰而立之年终得一红颜知己，从此滚滚红尘也得一心人白首相随，漫漫仇恨他已经未再放于心上了。
“在塞外草原中驰马放鹰，纵犬逐兔，从此无牵挂，当真开心得多。阿朱，我在塞外，你来瞧我不瞧？”
“我不是说放牧吗？你驰马打猎，我便放羊放牛。”
美好的未来，总是在两个人幸福的构画中愈加明媚，但又何尝不是在失去后愈加苦悲，愈加痛到难忘。
倘若不曾一起笑过，此时又怎会会绞以心痛独自泪流满面？
青石作桥，风雨作泪别。
他的一掌之下不是仇恨的了结，她的代父之死只愿不要他以身犯险。
“大哥，你真好，什么事都就着我，这么宠我，这么宠我，如何得了？”
“以后我更要宠你你一百倍，一千倍。”
只要你还在，可是离去的人永远不会还在。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可以执子之手，却再也不能与子偕老。
情为何物，问不问都永远没有一个回答。
“阿朱，你以后跟着我骑马打猎、牧牛放羊，是永远不后悔的了？”
“便跟着你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也永不后悔。跟着你吃尽千般苦楚，万种煎熬，也是欢欢喜喜。”
“萧某得有今日，别说要我重当丐帮帮主，就是叫我做大宋皇帝， 我也不干！”
回忆越美，伤害便越大。
他还记得的，便是永远忘不掉的了；他忘不掉的，便是永远的伤害了；伤害他的，便是永远忘不掉的了。
他在她的墓旁多挖了一个冢，他要回来，死在这里。
阿朱的话成了他唯一的回忆，她唯一带走的便是萧峰的心死。
阿朱临死前要他照顾妹妹阿紫，所以任凭阿紫如何胡闹，萧峰都一一原谅，抱着重伤的阿紫在长白雪山挖人生，抓大熊，一刻不离的为阿紫不惜一切的用真气续命，帮阿紫做一切一切的事。
“你为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阿朱姊姊！”
“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姊姊。”
阿紫和萧峰都这么说。
萧峰为阿朱一生不娶，阿紫内心虽恶，却因为爱上了自己的姊夫而义无反顾。
奈何萧峰心已死，阿朱是他的所有，世间女子已难入心怀。
情深敌不过缘浅，有情人不一定成眷属，成眷属的何尝一定是有情人呢？
“有一个人敬重你。钦佩你、感激你、愿意永永远远、生生世世陪在你身边，和你一同抵受患难屈辱、艰险困苦。”
永永远远，生生世世。
能做到的人都已见不到。
能见到的只是做不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