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蒙
真善美是一个重要的哲学议题,古今中外的思想家对真善美的内涵及其相互关系具有不同的理解。《中庸》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一部重要典籍,蕴含丰富的真善美思想,能指导人们更好地生活,促进社会的和谐发展,对其进行发掘和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一、《中庸》之“真”在于“诚”
“诚”在《中庸》中是一个重要的哲学概念。朱熹《中庸或问》中说:“章内语诚始详, 而所谓诚者,实此篇之枢纽也。”[1]对于“诚”的含义,不同时期的学者对它的解读各异,但仍可以看出其体现“真”的意思。在汉唐时期,孔颖达疏在《礼记·中庸》中写道:“‘唯天下至诚’者,谓一天下之内,至极诚信为圣人也。”[2]这里将“诚”解释为“诚信”,而“诚信”一般是指不说谎话、言行一致,包含着“真”的意思。到了宋明时期,儒家对“诚”作了不同的解释。程颐言:“诚者,无妄之谓。”[3]朱熹言:“如此,则其好善也必诚好之,恶恶也必诚恶之,而无一毫强勉自欺之杂。”[4]这个时期的“诚”大都解释为“真实”“实理”“无妄”,与“虚假”一词相反。进入现代,冯友兰在《中国哲学史》一书中认为:“‘诚’即真诚、纯真。”[5]杜维明对《中庸》中的“诚”解释说:“当一个人借由自我修养的途径而达到‘至诚’之状态时,他就是一个本质上最为真实的人,与此同时他也就融入宇宙大化的洪荒当中。”[6]可以看出他们认为“真”与“诚”具有内在的一致性。“诚”既为天道也为人道,是天道与人道的连接点。《中庸》讲:“诚者,天之道也。”[7]“诚”作为上天的固有属性,是天道运行的依据。从天道层面看,“诚”是以“理”的形式而存在的。《中庸》又讲 :“天命之谓性。”[7]上天将它固有的“理”赋予了人和物,这就有人物之“性”。从人道层面看,“诚”就是人与生俱来的品质或德性。可以看出,《中庸》的“诚”既是指实理,也是指真诚。那么,从真善美的统一性来看,真善美中的“真”也不仅局限于符合客观事实的真理,更多的是指道德意义上的“真”,它包含着真心离不开“诚”。
“诚”是从内在修养达到中庸之境界的途径。朱熹确认了由“诚”向“中庸”转化的可能性。他说:“中是道理之模样,诚是道理之实处,中即诚矣。”[8]在他看来,“中”是“诚”的外显,“诚”是“中”的本质,两者是一致的。当达到了“诚”,就有可能实现“中”的状态。那么如何达到“诚”呢?徐复观认为,“诚”是“即工夫,即本体”的,“诚的工夫,及由诚的工夫所实现的诚的本体,是不可分的”[9]。他将《中庸》的“诚”分为两类:一类是即本体即工夫,另一类是由工夫以复本体。前者是圣人发挥其本性就可以达诚,后者是常人因意欲之私则需要一系列的工夫而达诚。首先追求诚要从慎独的功夫开始。所谓慎独,就是在他人不睹不闻之处不自欺,做到问心无愧。慎独需要内心坚定对“诚”的信念,因此是达诚的重要方法。其次是内省,“以责人之心责己”。遇事时先要反思自己,从自身找原因。内省是涵养诚的过程,在反思中使自己的言行举止符合诚。最后是持敬,“敬”常与“畏”相联系,既表达对事物的尊敬崇拜又表达对事物的谨慎畏惧。人只有常怀敬畏之心才能收敛克制自身行为,从而避免堕入意欲之私,才能时时处处保持内心真诚。“诚”是个体修身的途径,当个体通过修身达到较高的精神境界和身心和谐时,就会达到圣人的“至诚”境界,便可以不待思勉而从容中道。
二、《中庸》之“善”在于“德”
“德”在《中庸》全书中多次出现,譬如“庸德”“鬼神之为德”“德为圣人”“小德”“大德”“至德”等多种说法,在《中庸》全文中占有重要部分,显示出对持有“德”者的高度推崇。“德”一字本身就包含着不损他人的道德层面和利于他人的美德层面,能时时处处做到不危害他人利益和更高层次帮助他人获得利益,这些都需要以“善”为出发点。就其内容而言,《中庸》之“德”包含着德性和德行两个方面,发挥其内在的德性并将其转化为外在的德行。亚里士多德说:“人的善就是合乎德性而生成的灵魂的现实活动。”[10]德性即是善。《中庸》讲:“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7]意思是说明白善,才能达诚。然而这个“诚”还只停留在知的层面,就道德的最终目的来说,是要达成道德实践。当我们由内而外,推“诚”及人,将“诚”落实到行的层面,就会由内在的德性转化为外在的德行。“德”其实就是对“诚”的实践,在一系列道德实践中,将善的动机转化为善的行动。这是一个由内圣到外王的过程,也是由修身到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过程。中庸之道是最高的德行。孔子认为:“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7]这就把“中庸”推至“至德”的地位,其原因在于想要达到中庸不仅要有“君子之德”还要“随时以处中”。既要有为善的能力,还要随时做到时中、中正。在日常生活中,中庸要求人们既不能违背也不能逾越道德,约束个人行为和规范社会秩序。如何实现中庸之道呢?朱熹《中庸章句》说 :“知者知之过,既以道为不足行;愚者不及知,又不知所以行,此道之所以常不行也。”[1]因此,实现中庸之道不仅要体现在精神的层面,还要落实到实践上,做到知行合一。行在知的指导推动下外化行动,知在行的实际践履中内化升华。如果说由“诚”而中庸是解决知的层面的问题,那么由“德”而中庸就是解决行的层面的问题。
“德”是从外在修养达到中庸之德行的途径。从不断修德到至德,从而达到中庸这个最高的德行。修德的过程要择善而固执之,在日常生活中坚持行善,无一日懈怠。不过,从真善美的一致性来看,这里的善应当是从善心出发按照客观规律办事,能够造成善的结果的善。还要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宽恕之道,学会以包容之心对待他人。将德行施之于家庭就是做到“孝悌”,孝顺父母,尊爱兄长;将德行施之于社会就是做到“仁义礼智信”,该仁便关怀爱人,该义便尽职尽责,该礼便恭敬守节,该智便好学明辨,该信便诚实守信。此外,德行的修养贵在日复一日的坚持,“积小善而成大德”。《中庸》讲:“小德川流,大德敦化。”[7]善事不断地积累起来成为德行,小德逐渐积累起来成为中庸之大德,这就是由“德”而中庸。
三、《中庸》之“美”在于“和”
儒家尚“和”,对美的最高标准可以用一个“和”字来概括。孔子有以“和”为美的思想,在《论语·学而》中提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11]意思是说前代圣王的规矩之所以美,在于它以“礼”来实现社会的和谐。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美不是相同事物的简单叠加带来的和谐局面,而是在于性质不同的事物能够和谐的有机结合。各不相同的事物之所以能和谐共处,在于他们都恪守了“礼”,“礼”的运用使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恪守规矩,既无逾越也无不及,把握好度。李泽厚在《历史本体论》中提出:“美是‘度’的自由运用,是人性能力的充分显现。[12]这里的“度”体现的正是儒家中庸思想的掌握分寸、恰到好处,而通过运用“度”呈现的自由形式就是和谐的局面,这便是美。《中庸》开篇提到“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7],这里的“和”都是指和谐的意思。其下文内容虽未直言“和”,但所表达的思想都旨在教会人们修身养德、遵守中庸之道来实现社会和谐。譬如“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7]“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7]等。归根到底,《中庸》之美就是旨在调和社会不同人的矛盾中所呈现出来的和谐的美感。美应当是最高的追求,是真与善的结晶。与此同时,“和”也是《中庸》的最终旨归。通过天道之“诚”和人道之“德”两条途径来实现合“中”之“和”。以诚立德,诚是根本,是内在修养,而后修德,是外在修养。通过“至诚”和“至德”这两条途径来实现“至圣”的中庸之道。中庸之道使个人的情感和欲望得到恰当满足,实现身心和谐,进而使社会上的每一个人的情感和欲望都得到恰当满足,实现社会和谐,使得人类社会对大自然的索取和需求得到恰当满足,实现天人和谐,共创“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的“太平和合”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