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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

  • 作者: 阳光下的蒲公英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22733
  • 村 庄

      人有时真的难以选择,就像我们突然降生在这个村庄,而不是另外一个。世界那么大,命运却把我们安放到此。

      为什么会是这里?我们就像一粒种子,被哪只鸟衔来,从此有了故乡。

      而无论我们如何地喜欢或者不喜欢,村庄都将养育我们的生命,在我们的心底刻下烙印。可我们又怎么能不喜欢呢,她是那么欢欣地接纳了我们的到来。

      在我略微懂事时,就已走过村庄的诸多巷子和角落。村庄里有许多房子、许多人、许多鸡鸭、许多牛马、也有许多树,还有几口供人饮水的井。村庄显得很老,那么粗壮的树需要很多年才能长成,那么光滑的门墩需要很多年才能打磨出光亮。那些房子是老的,墙壁上涂满烟尘,屋瓦上长满青苔;那些院门是老的,门上的字迹早已模糊,门栓也被磨瘦了腰肢;水井是老的,院墙是老的,那些被踩细了的路也是老的。只有我们和那些刚孵出的小鸡是新的。

      好像村庄一开始就是这样老的。老得不能再老,老成了永恒的样子。可是老有老的好,就像长胡子的老人,总是慈祥和蔼,没有脾气。有这么安稳的依靠,我们便可以在村庄里撒欢、奔跑、打闹,甚至可以闯祸。

      我们在村庄里追赶一只鸡,或者遇到一头肥大的猪,发现一座废弃的院子,或者淋了一场很大的雨。我们眼里的世界就只有村庄这么大。世界还只在电视机里,远方还在远方。

      那时的村庄是多么温暖。

      春天的阳光打在杏树上,让她的笑更加妩媚,叫人的心里痒痒的;夏天里的果实好像上天恩赐的礼物,只要等,总会有,从不叫人失望;秋天的庄稼有玉米的香也有棉花的暖;冬天的炕沿坐满乡邻,灶膛里烧着的火映红了屋子。

      母亲的怀抱是暖的,父亲的双手是暖的,朴素的柴门是暖的,憨厚的竹筐是暖的,奶奶皱了的眼角是暖的,邻家饭桌上的小米粥是暖的,火红的对联是暖的,冬夜的被窝是暖的,雪被下的田野是暖的,脚下的小路是暖的,就连猫的喵喵的叫声也是暖的。

      那时的村庄,故事像庄稼一样茂密。

      那些故事从人们的烟袋锅里升起,在温暖的火炉边、在夏夜的藤椅上被一遍遍说起。那些故事,由爷爷说给父亲,又由父亲说给我们,由左邻说给右舍,由风说给村庄的每一个角落。故事们绵延在人们的舌尖,走过大街小巷,又衍生出新的故事。它们的生命跟村庄一样绵长。

      那时的村庄,时光总是很慢。

      炊烟从一个个屋顶袅袅升起,像一行行缓慢的诗句,一点儿也不匆忙;月亮从东天慢慢启程,明亮又娴静地照着,迟迟不肯西坠;夏天的风久等不来,冬天的雪久积不化;花开得晚而且久,绿长得慢而且长,过了多少年,村庄还是原来的样子。

      我们比村庄着急,盼树上的果子早一点儿成熟,盼下课的铃声早一点儿响起,盼个头早一点儿长高,盼新年的灯笼早一点儿挂起,盼那个心头的人早一点儿出现。盼着盼着,就一下子长大了。

      长大的我们一抬眼就看到村庄外的远方。而远方充满魅惑,诱我们远离故土。

      当我们离开村庄,才发现她是多么卑微而且渺小,简直就是柏油路边的一粒草籽,轻易就被忽略。而当我们一脚踏进外面的世界,真像踏进一条汹涌而斑斓的河流,再也不能回头,也再无法宁静。

      城市的霓虹淹没了曾照在村庄的月色,喧嚣的车声掩盖了田野间的风声,陌生的面孔替代了熟悉的笑容。那些蝉鸣和蛐蛐的天籁之音只有故乡的庄稼和草木才能听得到了。

      离得越远,越勾起对村庄的想念。那颗曾被丢弃的草籽在我们的心里一天天悄悄疯长,对我们发出无声的召唤。

      我们在猜忌中想起村庄里的两小无猜,在严寒中想起村庄里温暖的炕头,在心力交瘁中想起巷子深处温馨的港湾,在流言蜚语中想起村庄的淳朴和坦荡,在杯盘狼藉后想起故乡火炉边的一碗茶,在午夜梦回时,才又重逢那些亲切的麦子和笑容。

      唯有告别,才知深情,唯有想念,才觉温暖。也因眷恋,才频频回首,才生出一番又一番的感叹。

      而我们的脚步无法停止,像村庄伸展而出的枝葉,在烈日下长得更高,在风雨中伸得更远。村庄,沉默不语,像深沉的土地,给我们最安稳的依托和等待。

      当我们归来,从前的村庄却已凋零。

      那么多的枣树和椿树都从小院里走失,那么多的屋顶都已片瓦不存,那么多的身影都已告别村庄,清晨的鸡鸣夜晚的狗吠也都变得依稀不闻。

      村庄已不是从前的村庄。可她并未老去,一排排新房在废墟上建起,一条条新路在脚下延伸。她容光焕发,仿佛获得新生,可是新房里住着衰老的身体,新路上走来陌生而稚嫩的面孔。村庄里那些流传很久的故事,老人们已不再谈起,孩子们也无心过问。

      我们曾天真地以为村庄是我们的村庄,是我们第一眼看到的多少年不变的那个村庄,可村庄已明明成为他们的村庄。我们残存在村庄里的记忆正被时光一点点覆盖,而村庄不知又能在他们的冷落中留下多少记忆。他们与村庄的面孔一样崭新,却没有与村庄朝夕相处的依偎,没有与田野相濡以沫的厮磨,也无暇一步一步去发现村庄的秘密。那些年幼的生命,无法感受村庄母亲一样的温度,村庄,仿佛只是一间供人暂时停靠的客栈。在外的人们纷纷归来,感受村庄片刻的暖,又带着村庄的嘱托纷纷离开。村庄终于成了村庄自己的村庄。是残存的树对倒下的树的凭吊,是依然健在的老墙对倒下的老墙的哀叹,是小院对鸡鸣和牛哞的怀念,是苍老的手对年轻背影的挥别。村庄还在,却如同丢失了灵魂一般。

      村庄,曾是亲密的家人,可如今,只成了亲切的亲戚。即便我们再留恋村庄的温暖,也还是要在短暂的停泊后登上兰舟。我们一次次挥别村庄,却希望她永远不变,耐心守候我们的归来。

      可村庄终于和我们渐行渐远,她有她的方向,我们有我们的追求。我们不断地与她告别,无论是走得近还是走得远;她也在同我们作着告别,无论是走向衰没还是走向兴盛。我们和村庄都在时光里改变了模样,记忆模糊,不敢相认。

      我们留藏在村庄里的记忆和秘密都被时光一扫而净,要找到一棵年迈的老树才能重温从前,要找到一堵坍塌的老墙才能感觉温暖。原先那些俯拾即是的往事,都被那些无情的风吹散,没了踪影。

      于是,我们站在丘陵之上俯视村庄,想起那些遥远的事。想着,想着,不禁热泪盈眶。

      田 野

      我總是想起故乡,想起故乡的母亲和田野。

      母亲年岁已大,耳背较以前更甚,满头白发,真有苍苍的感觉了。她一人独居,用不了手机,我们一有闲暇,便想回去看她。其实,回到家里,同她沟通也并不多,我总不在家里待,不是去看同学就是要找个就近的地方去玩。就是待着也只会同她说几句简短的话,还要夹带上手势。有时,不知道要同她说些什么好,好像只要看她两眼,看着她还健康、硬朗,心就会踏实下来。

      回家的次数一多,她也不忙着做我爱吃的饭了,有时图省事,还会在村口的小市场上买回点儿小吃安顿。反正我们也是来去匆匆,不会久留。

      其实,我是多想吃她亲手做的饭。她或许不知道,外面的美味再好吃,也找不到家的味道。除此,可能还想贪图一些她的关心和在意,好觉得自己仍然是个孩子。

      兄弟们也各有所忙,不稀罕见我一面,或者见上一面就算是招呼过了。只有弟弟对我上心,知道我回来,总要专程过来,坐上一会儿,聊上半天。以前别时,他们还会跟出一串,目送我一程。如今返程时,他们四散而居,我也不能一一告别,便只有母亲一人会跟出村口。车子一动,她挥一挥手,不一会儿,我们就在对方的视线里消失了。

      只有田野宽广,一时半会儿走不出她的怀抱。好像舍不得我们,总要伸出绿色的手掌来挽留。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远处的山丘好像也伸长了胳膊与人挥别。要与那些玉米、杂草、树木、小径一一示意,直到它们在视野里消失不见,才算离开了故乡。

      可我总觉是受了冷落。在这熟悉的天地里,找不回从前的安稳。从前,也早已改变了模样。

      村庄里的人,小时一起的玩伴,如今正当年,都外出打工去了,熟悉的,都慢慢老了,老了的,也已经一一去了,年轻的,我已没法认识。

      一切都在生长,一切也都在衰落。更迭中,时光慢慢地老了。

      村庄也已不是从前的古旧纯朴。新墙撵去了旧砖,铁门替代了柴扉,机车驱走了牛马,水泥覆盖了黄土。

      只有田野,广阔无垠,还是旧时风貌。

      一回到故乡,直扑眼帘的便是这大片大片的田野。春时,一地麦苗儿青;夏时,满目麦浪金黄;秋时,一幅丰收画卷;冬时,田野静默,时为瑞雪所覆。

      田园如昨,但已不见昔日繁忙的耕种场面。那时,走在乡间小路上,总有牛马往来穿梭,总有人影在田间忙碌,或耕,或种,或栽苗,或捉虫,或打药,或除草,或收割,或采摘,好像人们一天也离不开土地。如今,极目望去,田野空荡,鲜有人影。机械代替了人力,人们在田野中厮磨的时间少了许多。而庄稼依然茂盛。

      我总想起那些散落在田野中的记忆,好像那些记忆是散落了一地的种子,一年年生长,又一年年衰落。

      提着篮子去割草,提回一篮翠绿。割草的间隙,常常被一窝蚂蚁或一只虫子勾去,待到晚风起,夕阳西沉,才提着篮子归去。回家路上,马车载着农家,牛儿一声长哞。

      在大太阳下收割麦子,镰刀放倒汹涌麦浪,阳光烤在人的背上,灼在脖颈胳膊上,又有麦芒扎出火辣辣的疼。枣树间的蝉声尖厉地响起,嘶地一声,从早到晚,好像不曾间断。

      玉米地里锄草,一人高的玉米秆遮蔽了人影,玉米长长的叶子在胳膊上划出伤痕。风进不来,阳光倒倾泄一身,又有地底的溽热蒸腾而出,人便仿佛在蒸笼中煎熬。

      驱着牛马耕田,犁铧划开热情的泥土;攀上山坡上的柿子树,远望村庄升起了炊烟;扯住一把青苗,拽出白胖胖的花生;挥开手中的锄具,挖起一串红的白的甘薯;系起一块包袱皮儿,棉田里摘回温暖的云朵。

      有时在月色下浇田,有时在阳光下碾场,有时在雨声里抢收,有时在蝉噪里打药。这些被时光打落的记忆,总在想念时,在田野中蓬勃。当一切已物是人非,还有这一片沃野收藏过往。

      田野生长粮食和庄稼,生长蔬菜与瓜果,也生长记忆和往事。它养育农人与村庄,养育牲畜与鸡鸭,养育虫鼠与草木,也养育思念与乡愁。

      我曾坐着牛车下田,与一只蚂蚱或蚯蚓玩耍,也曾骑着单车经过田野,听叶子们的浅吟与高唱,曾立在田野之中,远望朝霞与落日,享受细雨与微风,也曾仰望稀星朗月、飞鸟和流云。曾听过路边的虫鸣与蝉唱,也曾驻足欣赏过一株杂草或野花。

      回到故乡,总喜欢在清晨或傍晚走到村口,走在乡间小路上,去看望田野和星空。它们装满从前,星子还是儿时仰望过的星子,而清脆的虫鸣也好像来自童年那一只蟋蟀。

      《诗经》里说:“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而随着光阴流逝,老屋不再,老院不存,我成了逆流而上的蟋蟀,只能走出家门,走出小院,走向田野,面对泥土和星空,才能唤回曾经的记忆。

      夜色里,小路绵长,寂寂伸向远方。是一场雨后,月亮隐约在云中,虫鸣细碎,玉米的叶子在悄然私语。庄稼醇厚的气息中,夹杂着雨后的清新,傍晚凉凉的风里,拂过青草的味道。在这熟悉的氛围中,一个人冥想,那些往事也都一一破土而出、拔节生长,瞬时便如庄稼一样丰茂了。

      记得,在玉米地里捉迷藏,在夏夜里点起一堆火来捕蝉,在山坡上捉蝎子,在泥泞的路上淋着雨唱歌,在广阔的麦田中看雨后升起的壮丽彩虹,在月光下的山坡上看远山隐没在夜色里,在空阔的村口徘徊着等待一个人,在耕作的间隙遇到从前的她。

      往事是一场庄稼,种下念想,在时光里生长,只待我归来时收割。

      而田野是一只巨大的手,种下什么,它就为你捧出什么。千百年来,它不曾辜负人们的真诚,也未曾愧对人们的辛劳,你若有千百年的等待和眷恋,它也一直等着你。

      巷 子

      村庄布满巷子,巷子里住满人家。

      走出巷子,左拐右拐,你要去谁家,怎么样也到得了。

      从前的巷子总有些幽深的意味,曲折、昏暗、静谧、悠长。这边是谁家的柴门,那边是谁家的老墙。老墙厚重,像沉积的岁月,每块墙砖都挺过了风雨。摸一摸老墙,就触碰到童年的那只手,就惊醒了藏在砖缝里的旧日时光。背阴的墙根处常常长满青苔。青苔幽绿,安于寂寞,不会喧嚣,也不会舞蹈。它们是雨滴浇灌出的生命,在幽暗里静静放着光。柴门总是低矮,却亲切质朴,没有高冷的面孔,恰像和蔼的长者,总是对你充满善意,似乎随时都可以推门而入,和主家聊一会儿天,喝一杯茶,甚或吃一顿饭。

      巷子把村庄分割成块,把天空切割成条。人在巷子里走,走出不同的线段,走出属于自己的密码,走出人生的足迹和岁月的痕迹。天空在头顶,窄窄的一条,有时有鸟飞过,有时有雨落下,有时有阳光落进来,有时被人家院里站着的一棵树遮蔽。树影落在巷子里,树叶落在巷子里,生出凉意。

      巷子好似迷宫,纵横交错,或短或长,或宽或窄,或明亮或幽暗。而村庄的人对巷子都了如指掌,可以随时变换不同的路径抵达最远的人家。

      儿时在巷子里疯跑,跑过一面面高墙矮墙砖墙土墙篱笆墙,跑过一道道宽门窄门木门铁门带着门墩的大宅门。一边跑,一边伸出手,在所有的墙上、门上划过,记忆便刻进墙里,温度便留在门上。

      追着鸡鸭跑,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被狗撵着跑,一副落魄江湖的样子;追着叫卖声跑,馋人家箱子里的冰棍竹筐里的桃李;跟着小伙伴们跑,以木为剑,以为世界就在脚下;在她的背后跑,高声说话想要引起她的注意;点着闪烁的花火跑,跑过家家门前高挂的红灯笼,春风吹在脸上,人在风里慢慢长大。

      清晨,阳光照进巷子,巷子里的人家打开门,鸡们跑出来,在路边的柴火堆里啄食;骡马跑出来,拉着马车奔向田野;牛羊跑出来,踱向丰美的绿草;单车踩出来,驶向宽广的大道;人走出来,小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大人们扛着农具去下田。傍晚,牛马顺着巷子归来,羊群挤进巷子,孩子跳进巷子,农人叼着烟卷,在巷子里拐进家门,炊烟弥漫在巷子里。从巷子里走出去的,都一一归来,一天的光阴在巷子里悄然散去。

      暮色溢满巷子,谁家的母亲在巷子里喊着孩子的名字,谁哼着小曲吹着口哨拐进巷子,谁家的狗向着巷子狂吠。夜色渐深,巷子渐渐安静,家家升起灯火。只有风在巷子里徜徉和游荡。

      有月光的晚上,月光把屋檐投在巷子里,巷子空静,与天空闪烁的星斗对望。若没有星月,巷子便淹没在沉沉夜色里,随着晚风呼吸,在人们的鼾声里入眠,等着被黎明的曙光唤醒。巷子若有梦,便可梦到落在巷子里的日影、月影和从巷子里来往的身影。

      大街通达,小巷曲折。小巷深处隐藏着的人家总带着几分神秘。那个人家有着考究的门庭,家门虽小,却上有精致门楣下有宽大门槛,两侧有石门墩,入门须登阶。门扇虽小,却精致,两个门环透着端静。登门入院,屋舍四合,老屋前有回廊,院中遍植青竹,竹叶迷离,随风摇曳,白发的奶奶微笑着出屋相迎,一时竟如到了仙境。真想在这幽静的所在老此一生,看风摇竹影,听雨打竹叶。

      走过所有的巷子,却不能走进每一座院子。那些院子里的人物和故事,小巷大概都会记得,却无法向它细细打探。

      拐进自家的巷子,一抬头,神秘的邻家总深掩门扉。那掩起的门内带着神奇的诱惑,时时勾起人的好奇心。寂静的门后似乎藏着一个遥远的世界。但忽然在哪一个初夏的午后,那道门缓缓地敞开,门里,长出一棵高大杏树。那杏树发出绿色的光,风把绿吹满巷子,绿叶间闪烁着青杏,我们被青杏诱惑着,竟然壮了胆子蹑手蹑脚地摘到两颗。我们跑出巷口,一边啃着杏子,一边向巷子里悄悄探看。杏儿青涩,像童年的味道,扔掉杏子,那门里站出一个人影,向着巷口打望一番,又转身回去。那棵巨大的树在门里向着我们轻轻地笑了笑,整个巷子里飘荡着绿色。

      夜深时,一个人在巷子里走,村庄安详,天上的星星远远地眨着眼,所有的声响都沉入夜色,一时间,巷子消失不见,村庄消失不见,世界也已远去,脚下踩着的好像是另一颗沉默的星子。

      每天,巷子把我们送到校园,送到邻家,送到每一个想去的地方,也送出村口,又把我们安然地接回家门。它像交错的河道,带我们周游村庄,送我们驶向远方,又带我们回到港湾。我们在巷子里游走,留下痕迹和秘密。在一面墙上画下心底的秘密;把一颗石子踢到哪个安静的角落;在哪一个巷口等人,在哪一道门前徘徊;在哪个地方摔倒,在哪个地方雀跃;在哪一个路口四处张望,在哪一个路口回头顾盼……巷子装满记忆,又总缄口不言。

      时光在巷子里飞逝,巷子里的人,在门前扫去一地落花,扫去一片落叶,扫去一片雪花,扫去几度年华。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背起了行囊走出巷子,扛着锄具的农人拄起拐杖走过巷子,站在门前的母亲早生了华发,玩泥巴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巷子看着,沉默不语。

      人家门前贴上春联,春风就吹进巷子,巷子里腾起爆竹的喧闹;一片乌云从天空走过,夏雨就落进巷子,巷子里奔腾着急流;西风一吹,吹落夕阳,把一片叶子吹落巷子;北风一吼,吼出雪花,冰冷覆盖了巷子。巷子是最忠诚的守护者,岁月变迁不改模样,总深怕你找不回从前,找不到回家的路。土墙变新砖,老瓦变新顶,旧门换新扉,老树开新花,可是巷子还在,脚下那条踩过无数次的老路还依然在。

      多少人走出巷子,走向远方,却在乡愁里一遍遍走过巷子。那时,巷子里升起明月,往事如星辰閃烁。若是归来,在巷子里走一走,就兜起了从前的时光,唤醒了蛰伏的岁月。

      我们曾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仗剑江湖,走过风里雨里,却走不出一片袅袅炊烟;我们曾漂泊人海,走过千军万马,却走不出一个刻在心底的名字;我们曾逐梦天涯,走过千里万里,却没能走出一条短短的巷子。

      葛东兴:笔名坐看风云,山西襄汾人。供职于山西焦煤汾西矿业贺西煤矿。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华夏精短文学学会会员、山西省介休市作协理事。作品散见于《北京青年报》《余姚日报》《甘孜日报》《当代文学》(海外版)《精短小说》等报刊。散文《唱大戏》获第三届“散文世界杯”全国散文奖三等奖。2019年1月,作品《唱大戏》《旧院》入选亚特兰大孔子学院课外阅读教材;2019年5月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散文集《月色》。

      本文标题: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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