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岚
京北冬日独坐
再退，这些草影会更加芜杂
再退，夕阳就会抛下城市，退回群山
再退，梧桐下那只灰喜鹊也活不过来
再退，这些瘦小的梅蕾就会陷入大寒之夜
再退，梅花就会开，交汇雪月
再退，退回太行的人，就会退出飞狐陉和雁门关
再退，霾就没了来由，雪会封住来路
而此时，花园晴朗而陡峭
马没了踪影，满院的拴马桩只系着一个人
二月，唤醒
灯唤醒了夜，酒唤醒酒客
你曾经唤醒了我
诗只唤醒虚无
有生之年，还能被谁唤醒
重新做一个少年
还他单纯和健康
还他孤独而奢华的青春
还他故乡
如果宿命已定
重做一个诗人也好
醉在一首无题的诗里
醉在二月的酒杯
任美景虚设，长夜更长
被戒律唤醒的人
今天执意要醉入乌有之乡
暮春之野
芳菲渐靡，新绿脱尘
盛大夏日尚未开始
就被万物迎候
我的生日也已过去
祖国农历的三月
催我而来又带我而去
阳光穿透树冠
唤着地下的睡蛹
山寺已无钟鼓
蝉因羽化而欢鸣
而我卧于梧桐树下
仿佛刹那归来
伸开寒凉的十指
用刹那深爱青草的一生
我要还乡
太行路越来越陡，七步沟越走越深
我已无心再征服马武寨
所欲已无望，放马只会徒增羞愧
来时路，我分明看见一条大河
却不能言说，止流，也不能纵身
瞧，又一块巨石屈服了重力
从悬崖坠入河谷
瞧，又一块卵石在河底潜伏
正为沧海生出无数米粒
来时路，山雨偷袭了绝壁
我为何却恍见万木萧萧
有人从山顶下来取走未熟之果
有山寺深藏，天地为生灵行大礼
我深谙不能被年华囚禁，我要还乡
看海去
至此，已不是奔流之水
至此，无数条河才算了结自己
这里行昼，这里宿夜
这里容生，这里停死
至此，块垒皆成泡沫
恶浪仍如梦魇
漂流瓶前世已被捞尽
今生海底仍藏着魔咒
有人结网，有人磨刀
贝类只会听着潮声加固盾牌
有人从遥远的西山赶来
夕阳從背后将他投入海中
他说，沧浪之水啊
他转瞬就看见了沧海桑田
（选自《诗刊》2018年5月号下半月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