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的太阳

范学清（四川）

　　清明节的太阳

　　范学清（四川）

　　1

　　不是每个这样的日子，都有一场雨，纷纷扬扬飘下来。像阴性的悲伤，充满疼痛感。想要流泪的时候，往往不能自已。

　　天空的云朵没有太阳照耀，风一吹就黑了。

　　山上的坟墓没有人来祭拜，草就当仁不让了。

　　2

　　像一个殷勤的引路者，指明那些几乎快要遗忘的山坳和沟坎。

　　荒草蔓生的小径，好奇地打量一双双锃亮的黑皮鞋，越过它的头顶。

　　一年一度的陌生人，出现在薄雾升腾的山顶上。晃动的影子，拉长了一株老柏树的青翠。

　　阳光下的林木，潮湿而幽静。

　　而树干都是黑色的，一根根倒立。

　　3

　　青烟和纸灰，向上飞舞。阳光照见暗红的火，被几亿，几十亿，几百万亿的数字点燃，兴旺而且兴盛。

　　像地底下，突然冒出来一颗低矮的恒星，放射出古老的光芒。

　　还有未曾衰减的能量，还有未曾消失的轨迹。还有远道而来，围绕着她运转的小行星。

　　所有的物质啊，都有一个旋转的黑洞，首先吞噬掉自己的灵魂……

　　墓碑上的字，仿佛都是心甘情愿镌刻上去的。

　　4

　　成片的、零星的、细小的野花，大部分是雏菊，金黄色的，与太阳一样呈现出相同的圆心。

　　这故乡的平常之物，如今随意采撷一朵，心里都会留下伤口，隐隐作痛。

　　所谓的悲伤，有时不如屈身化为一株山茅草，扎根在泥土里，闻着熟悉的芬芳成长。

　　绵绵不休的爱意，像一只熟悉的手掌，托住刚刚萌发的嫩芽。

　　归来和远去的人，是否还在风中默默念叨：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5

　　杏花酒注定与太阳无缘吗？一杯烈性的思绪，总也割不断目光中千丝万缕的联系。

　　开车的没醉，脸也通红；不开车的醉了，却脸色铁青。所有的乡愁，你不能不喝，递过来就一口干了。所有的酒瓶空了，你不能不说，心里的失落感反而更多。

　　如果我们现在的生活方式是错误的，多年以后，是否需要有足够的勇气，跋山涉水回来。

　　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满头大汗地望着头顶上的太阳，不能作出回答。

　　6

　　告别像是一场仪式，最后不得不上演。

　　如今越来越郑重其事，越来越意味深长，也越来越匆匆忙忙。

　　我们都知道，已经不可能再早出晚归日落而息，已经不可能再朝夕相处鸡犬相闻。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人为竖立了一道道屏障；离开的时候，又全部自动打开，奔向各自栖居的方向。

　　我们何时做了故乡的客人，熟练运用着挥手再见这样的礼节。

　　刚才还说说笑笑的太阳，突然就老了，斜倚在一棵酸枣树的枝杈上。

　　7

　　车窗外，只剩下一只血红的眼睛，越过多少座高高低低的山峦，多少条奔流不息的溪河，一直张望着我们。

　　八十码的速度，拐上快速通道，熟悉的一切又渐渐远去。

　　她的神情焦灼，好像还有话要说。她的光芒散落大地。这是多少个春天里，她所经历的离愁别绪。

　　在暮色中，我们回到灯火通明的城市，而心事却暗如夜空。

　　——故乡的太阳啊！这是我们唯一还能崇拜的图腾，高悬在不是远方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