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米
向日葵
我剪下一截茎秆。如果植物也有痛觉“最后那段时间,你真的很痛吧。”
想到他的身体里安放着十万台针锥一样的机器
那些马达,那些齿轮,那些盘旋在脑海里半生
还没有来得及说出的话
我转动着花枝,想到“解脱”这个词
你肯定是睡着了
就像这些花,四个小时前睡在长纸盒里
我用一桶水
唤醒了它们
在黑夜里,它们也会像太阳
你也会在某一时刻,用你喜欢的方式
回来
你会隐含在哪个词语里
我看到的,我想到的,我欲言又止的
也是你看到想到
你未曾说出,不会再说出的
葫 芦
他仍然像个孩子。好奇心这易于丢失的品质
在他脸上经过时,闪着奇异的光
手捧葫芦,并没有在上面镌刻拿手的图案
他以此为生,大多数时候
以一个匠人的敏锐
在每一个葫芦上倾注心血
他常说,你看到的是葫芦。其实葫芦
并不是葫芦
就像我们生活的星球,也许就是一个葫芦
我们可能生活在它的表面,也有可能
是在它的里面
大家一直都在寻找壶嘴,直到今天
我们都不知道
自己是在葫芦腰上,还是肚子里
那么,这只葫芦
也必然是长在一根粗壮的藤上,也有别的葫芦挂在旁边
在宇宙深处牢牢扎根
从空中掉落的石头
这次,这块石头不会再认为自己是被抛掷出去的它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感觉和意志
它在脱离那只手的时候
有了自主挣脱的快乐,它认为
是在追寻自由
它在空中翻动着自己棱角的身体,空气摩擦着每一个面
如果用慢镜头来描述
我们会看到
它闭着眼睛,双手抱着身体,屈膝
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在空中划出一条柔和的曲线,类似地球的一截曲线
它缓慢地下落
就像所有靠近地球的物体一样,落进地球的怀抱
房 客
寻找了那么久,走了那么多地方安娜贝尔,你还记得吗
在你家别墅后面,在含羞草开合的草丛石板上
我吻了你的嘴角和耳垂
在巴黎,在孤儿院和教养所,在人群里
我又一再看到你,你小妖精的样子
一再吞噬着我
你知道,我是诗人,也是绅士
我站在二楼窗帘后面,看着她坐在树荫下
安娜贝尔,你知道吗?
她和你差不多的年纪,褐色头发,小小的雀斑
那天我用舌尖为她舔出眼睛里的沙砾,我闻到了和你差不多的气味
我躲在这个房间里
偷偷听着她清脆的像百灵鸟一样的声音
在这个陌生,我不喜欢的房间里
在夜晚的黑暗中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描摹她的样子
在床上辗转反侧
梦见你和她
把我一片片撕裂,又一片片拼合
如此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