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霁峰
“易然，有你的邮包。”
这么多年来易然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信件和邮包。易然一看到是海外邮件，立即想到是谁邮过来的。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极其简单、写着Blue Mountain Coffee No.1Peaberry的包装袋，和一张中文字条：蓝山咖啡，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易然不禁微笑起来。
十年前，他们俩都三十岁了，易然的朋友已经决定去北欧定居，而他进入了这家小建筑公司当会计，工资从一开始的500元，800元，到现在的1000元，一干就是10年，可他仍旧只是个会计。
吃过午饭，他直奔家电商场，售货员仅凭他的穿着，便向他推荐了一二百元的国产咖啡机。易然微笑着对售货员说：“我想看看那边的。”售货员脸上露出些许诧异的神情，易然走了过去，仔细端详着极其精致昂贵的进口浓缩咖啡机，很快，他已打定了主意。
回到家中，他与妻子商量。“朋友从国外邮来了咖啡，所以我需要取钱买一台咖啡机。”
“你这什么朋友啊，他知不知道咱家这情况？咱们哪喝得起这个啊，能吃上饭就不错了……不邮钱，邮点能吃的能用的也行啊，哪怕巧克力都比这个强。”
“我知道，这么多年了，我并没有让咱们家过上好日子，但是，我一定要买这台咖啡机。”
“儿子现在吃饭穿衣要花钱，上学要花钱，补课要花钱，两千块钱能上五堂李老师的课！况且，明年他就要上大学了，不攒点钱，就凭你那点工资，能供得起吗？”
易然沉默了一会儿说：“就算我对不起你们，原谅我这一回。”
结婚这么多年了，丈夫从来没有这样坚决过，过去，妥协的永远是他。
“好吧，其实你自己拿走存折，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你根本不用和我商量的。”
易然知道，妻子这是同意了。“谢谢！”他轻声地说了一句。
儿子回来了，看到气氛如此凝重，便问妈妈怎么回事。
“你爸为了这破咖啡，非要买个两千多的咖啡机。”
儿子拿起那袋咖啡看了看。
“妈，这是蓝山咖啡，估计不便宜，这一袋不止两千克呢。爸，你从哪儿弄的？”
“朋友邮过来的。”易然表情柔和了许多。
“妈，好了，别生气了，好的咖啡机还有上万的呢。爸平时没有享受过什么，偶尔奢侈一下不算什么。”
第二天是周六，易然一早就买回了咖啡机。
他泡了三杯。
妻子首先尝了尝，皱了一下眉头：“我喝不出来哪值那么多钱。”
儿子喝了一口：“嗯，不错，比我在学校和同学喝的速溶的强。爸，我就不多喝了，你自己留着慢慢喝吧。”
易然仪式一样地将杯子移向嘴边，喝了一口，闭上眼睛，脸上露出闲适、享受的神情。
醇厚，淡淡的酸味儿，一点点苦涩。
他每天早上都要喝一杯，如果下班早或在周末的下午，也要喝上一杯。
一个月过去了，咖啡喝光了。易然要永远地告别这份奢侈的享受了。
妻子回到家中，惊讶地发现咖啡机已经不见了。
晚饭时，妻子询问咖啡机哪儿去了。易然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托朋友在网上卖了。”
“卖了？卖多少钱？”
“八百。”
“你疯了吗？才用了一个月啊！你买了就买了，留着用呗。卖了，我们白白损失一千二啊，一个月丢一千二，你一个月能赚几个一千二？那你以后再也不喝了吗？”
“不喝了。”
“你那缺心眼的朋友不会再邮给你了吗？”
“不会了，我写信告诉他，以后不用再邮了。”
妻子困惑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易然深出了一口气说：“二十多年前，我还上高中的时候，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那时候，我常说，我的理想，就是去加勒比海周边定居，喝正宗的蓝山咖啡。我想，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实现了。可是他还记得。后一个总算是实现了吧。”
选自《小说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