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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

  • 作者: 小小说月刊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19325
  • 韦名

      温煦的阳光横斜在老街上,光影斑驳,光怪陆离。

      老街不大,两排骑楼间打板铺就街面,狭长而逼仄。老街也不老,仿古建造,落成没几年。

      老街大都卖字卖画,客不多,甚是冷清。

      这年中秋前,冷清的老街来了一男一女,租住街尾。男的光头,六十岁光景,卧蚕眉下一对虎眼,给人感觉很强悍,很精干。女的三十岁出头,长得粉嫩,如画里人一样。这一男一女,看似父女,又像夫妇。住在老街,不卖字画古董,倒是弄来了京胡、二胡、月琴、三弦等唱戏的家当。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啊嫦娥离月宫……”

      月圆中秋,老街如洒水银,一地雪白。寂静的老街街尾突传《贵妃醉酒》,余音袅袅,情真意切,如听天籁。

      翌日,街尾再传京腔:

      “奉王旨意到秦邦,登山涉水马蹄忙,耳听得金鼓咚咚震天响,不觉来到了秦国边疆。看关口旌旗招展刀枪明又亮,儿郎个个逞豪强……”

      一曲《将相和》让整条老街人屏声静气。

      说也怪,往后每日阳光横斜时,这一男一女必唱一曲,唱毕,收拾唱戏家当关门,不做生意,不与人往来,甚是神秘。

      神秘的男女却用京剧征服了一街人。每日阳光横斜时,老街骑楼下,人们自挑板凳,男男女女从街尾排到街中,候戏。听毕,起身,拍拍屁股,挑起板凳,开铺的开铺,干活儿的干活儿。

      如是数月,老街人听戏,看如画的女人,却不知这一男一女的来历。

      冬日横斜在老街上的阳光被北风吹得软绵绵的。正当一街人沉浸在《空城计》里万马围困的惊险中,不知谁喊了一句,“着火了!”

      一街人乱成了一锅粥。一句“请上城楼把酒饮”咽回了肚子,男人提起水桶,女人端上脸盆,冲向火场。

      火借风势,势不可挡。有人啼哭,有人喊叫:“里面有人!”男人扔下水桶,冲进火海。不一会儿,男人用自己的衣服抱出一个女孩,男人的卧蚕眉烧光了,女孩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

      冬日老街上的这场火,让老街人再次听戏时,对这对男女多了几分敬佩。男人女人却神秘依旧,每日阳光横斜时开门唱一场,什么《长坂坡》《霸王别姬》《定军山》,天天不重复,唱毕关门。

      老街人的日子就在这听戏唱戏中悄悄流逝。

      一日,一街人守到日上三竿,男人女人还没开门唱戏。

      两年了,男人女人天天准时唱戏,一街人也天天排排坐听戏看人,今天怎么啦?!

      一扇漆黑紧闭的铁门静静伫立在街尾,像个大大的问号,吊起一街人的疑问。等不及的恋恋不舍起身走,一天里却如丢了魂般。坐在漆黑大门对面的大眼睛女孩,却一直守到日上中天。

      如是数日,街尾少了唱戏听戏,老街恢复了先前的冷清。大眼睛女孩却天天守到日上中天。

      约十日后,街尾再传戏声:

      “人呐喊,胡笳喧,山鸣谷动,杀声震天,一路行来,天色晚,不觉得月上东山……”

      老街人如战士闻号角,急急奔向街尾,听个真切!

      戏如旧,靠近街尾的却看到昔日粉嫩如画中人的女人数日不见,苍老如家中女人。

      听戏的知足,看人的却惆怅了。

      半月后,那扇漆黑紧闭的大铁门又锁住了门里如画的女人和婉转动听的戏。

      往后半年,漆黑的铁门开了关,关了开,一街人的心情如铁门开关,一时欢愉一时惆怅。

      又是一个月圆中秋,明月却躲进黑云里,无情无义。

      黑漆的老街,突然传来街尾男人的唱戏声。多日未闻戏声的老街人兴奋异常,纷纷赶往街尾,漆黑的大门打开了。

      戏是好戏,却声声如泣。女人还是那如画女人,却已是白布裹身,没能和男人对戏了……

      漆黑的大门对面,大眼睛女孩泪流满面。

      送别了女人,男人收拾东西准备要走。老街人始终不知道男人女人从哪里来,男人要到哪里。只知道男人曾经是教授,女人是他的学生。男人有才,女人多病,他们到过很多很多地方……

      男人离开时,天蒙蒙亮,下着小雨。背着背囊的大眼睛女孩急急赶来,紧紧跟在男人身后。

      没了戏听。老街冷清如初。温煦的阳光横斜在老街上,光影斑驳,光怪陆离。

      选自《百花园》

      本文标题: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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