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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尸姐出土来

  • 作者: 桃之夭夭A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25783
  • 不吃草

      【1】垂死坑中惊坐起,感觉自己萌萌哒

      我从泥土里坐起来,深吸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舒展四肢,感觉一股暖流游走在经脉间,反手一挥,身后的巨树咔嚓成了两段。

      功力回复,甚好!活着的感觉,甚好!

      那些害我的人,谁也不会想到,我还有活过来的一天吧?

      我仰天长啸。

      突然,旁边咚的一声响。

      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小雪貂般白嫩的少年。他被我的神功震慑,跌坐在地,睁大黑眼睛好奇地看着我,用沾满泥土的手指挠了挠鼻尖。

      看样子,就是他把我挖出来的?想来能在茫茫山野间恰好挖出我,他运气着实不差,我也算是福星高照。不知我若是带着他去复仇,是否能更顺利几分?

      于是我冲他咧嘴一笑:“少侠,我美吗?”

      他一愣,托着下巴思索片刻,点头:“你脸上淤泥,头顶蠕虫,口中残血,都美极了。”

      哦,色诱失败。我竟忘了,我入土时是个惨不忍睹的尸体,如今原封不动被挖出来,好像不大美观。

      可这小雪貂样的少年,居然不怕我,若我没看错,他眼中,还有一丝可疑的……兴奋?

      实乃可造之材!

      我站起来,走过去,向那小雪貂伸出一只苍白的血爪,换了一种诱惑方式:“想不想拥有雄霸天下的力量?”

      小雪貂喜气洋洋地握住我的血爪,一跃而起:“想!”

      成了!我点头:“那就跟我走吧。”

      他不动,认真盯着我们两手相握之处:“别别,再传我点力量!我已经感受到了,这是力量的传输!我的手在发热!”

      “……”普通的握手而已,这孩子是刚出来闯江湖的?这么激动?

      我甩开手,拍拍他的肩膀:“少侠,来,我先拯救一下你的江湖观。”

      【2】腹内诗书存千卷,不如床头萌萌哒

      我寻找到最近的山溪,洗了把脸,然后在地上写了两个名字:陆怀清,谢子轩。

      “小雪貂”认真看了半天,在后面歪歪扭扭添了个名字:顾皖。

      写完他唏嘘:“你居然有两个名字,听着都像汉子。”

      我瞪他一眼:“这两个是我前夫,是害我之人!”

      顾皖赔笑:“哦,我懂得少你别生气,那你叫什么名字?”

      “苗潇靖。”我答。

      “你和十年前那个徒手灭掉八大门派的妖女同名!”顾皖又兴奋起来。

      没想到我妖女的名号在江湖上响了足足十个年头,我随口回他一句:“那就是我。”

      说完我等着顾皖瞪大眼睛浑身发抖大喊三声“妖女饶命”。

      谁知他秀气的小眉毛一挑,喜滋滋地上来和我握了个手:“妖女姐,真的是你啊!久仰!”

      我忍住一巴掌扇飞他的冲动,给他普及我和前夫们之间的恩怨。

      顾皖听得认真,不时点评:

      “这陆怀清真不是个东西,仗着与你有婚约,虐了你的心,最后却把你卖给谢子轩……”

      “那谢子轩也不是个东西,对你花言巧语,不给你正妻的位置,只骗你替他杀人!”

      “呸!他俩居然合伙设局陷害你,骗走你的全部功力,然后把你掐死埋了?这一对狗男男才是真爱吧!”

      “不过他们没想到吧,妖女姐,你会冬眠!你又活了!你又神功盖世了!真是大快人心!”

      “……”

      我……我是不是老了?现在的少侠都这样?他这个魔性的风格,我怎么有点招架不住?

      我试着启发他:“顾皖,我的故事听完,你有什么想法?”

      “你太惨了,应当报仇!”他答。

      这回答倒是内容中肯,风格正常,我点头,继续启发:“任何武功,都不可能凭空得到,这道理你可明白?”

      顾皖点头:“我懂啊妖女姐!你前夫阴险,得到的却不过是皮毛。而我助你复仇,能让你亲自传授我真正的神功,你我一道对抗险恶的前夫,威震江湖指日可待!”

      孺子可教!

      我欣慰点头,刚要再说点什么,顾皖已伸手把我一搂:“那么妖女姐,咱们这就一起睡吧!”

      啥?这又是什么神转折?

      “我知道,绝世神功都要通过同房采补来传授。妖女姐你放心,我虽然没什么文化,却胜在饱读春宫,极会举一反三。这里纵使没有床,我也能与你就地修炼!”顾皖信誓旦旦地跟我拍胸脯保证,“我很行!”

      我,着实无语……对于这种长相秀美,经验淡薄,想法还特别活跃的少侠,就该用另一种方法!

      看着一脸期待的顾皖,我淡定地呵呵一声,将他敲晕。

      【3】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难买萌萌哒

      埋我的地方临近洛阳城,我凭记忆摸索进城,顿时感慨城中风貌大改,难得黑市的位置却没变。

      找到买卖人口的暗茬,我往他面前丢了个大包:“卖十两黄金。”

      包袱打开,露出被堵了嘴,眼眶红红,呜呜挣扎,小雪貂样的顾皖。

      那人贩子眼都直了,当场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我拿了金,买了衣衫车马储备粮,找间小客栈洗了个痛快澡,梳妆打扮准备上路。

      十年掩埋,居然让我容颜不改,还是豆蔻年华的样子。想必以这副容貌,出现在那两个渣一样的前夫面前,便是吓也能吓掉他们半条命。

      我粗略炮制了一粒蛊,从马耳朵里送进去,马儿顿时眯起眼睛,乖乖顺我指的方向前进。我坐在无人驱使的马车上,所到之处路人纷纷躲避,直到出城许久,也没人敢来打什么歪主意。

      算着时间,若那小雪貂能够逃出来,应该快追上我了。

      我拿出一枚短哨,吹了几个音节,马儿放缓了脚步。不一会儿,果然有人飞奔而来,在马车前哇地惊叹一声,然后跳上马车,掀开了车帘。

      “妖女姐你不厚道,居然将我卖到那种地方!”顾皖可怜兮兮地蹲在车厢口,泪眼迷蒙地控诉,“那么多丑汉子……我屁股都被人摸了!”

      “是吗?摸哪儿了?给你揉揉。”我一把将他扯进来,在他屁股上使劲捏了两把。

      顾皖不哭了,脸倏地变粉,整个人缩成一团。

      这小模样,让我直恨少卖了他十两金。

      我拿出一包果子,摸了个大的塞他嘴里:“看,新鲜的,卖了你换的,吃吧!”

      我指了车马告诉他:“喏,这也是卖了你换的,多结实。”

      我又指了指自己:“还有我这一身,都是卖了你换的,好看不?”

      看他点头,我直接丢出一个小包裹:“还剩下不少金,你若想拿去挥霍,都随你。”

      最后我总结:“你功夫虽然不及我,也不算弱,总能跑回来,不卖卖你,哪来这么多东西?”

      顾皖啃着果子赞叹:“妖女姐,你真聪明!”

      他边说边伸出手,犹豫着勾上了我的下巴,带着几分雀跃,几分羞涩说:“妖女姐,你这样好美,看起来与我年貌相当,十分般配!你……真不考虑拿我采补一下吗?我可是不可多得的优良童子身……”

      “滚!”我一脚把他踹出车门。

      【4】十步杀一人,千里萌萌哒

      车行三日,到了长安。

      顾皖对于仍没能被我采去童子身一事十分惋惜,转而把兴致都放在了逛街上。他卷走一半金,直奔书市酒肆。据说是去寻找遗失的武功秘籍,暗访大隐于市的豪侠,以增加战斗力,助我复仇。

      我则随便买了把杀猪刀,寻到陆怀清府上,一刀结果了他。

      晚上顾皖抱了一大壶玉液酒给我,吹嘘道:“这可是难得的壮胆好酒,我已喝了一壶,这壶你喝,喝完咱们趁夜杀你那前夫去!”

      我接过酒,仰头喝尽,随口说:“已经杀了。”

      顾皖失神:“杀了?”

      “嗯,长安这个,杀完了。”

      “快讲讲,怎么杀的,艰难吗?精彩吗?”

      “走到身后,捅出一刀,没了。”

      “就……这样?”

      “不然如何?”扯袖子哭诉一番,揪心揪肺之后再杀个惊天动地?

      想当初陆怀清将我卖到谢子轩床上,事后来找我跪地痛哭,我也还真跟他一起哭过,大约只有肝肠寸断能形容当时的情形。他指天立誓说来日发达了便接我回去,后来又怎样?还不是他将我送入死局。

      如今看他做着卖了我换来的七品小吏,妻妾一房没娶,整个院子里只有一个伺候婆子,清冷如此,落魄如此,我甚是放心,再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就默默给了他一个痛快。

      顾皖的声音听上去极为失落:“可是我还没有出场呢……”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传达出“你当摆设挺好的”这类意思。

      顾皖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他打起精神,跃跃欲试地问:“还有一个前夫在哪儿呢?带我去杀吧,我想和你一起报仇!”

      这孩子要求真多!

      我不耐烦道:“知道了,在杭州,会带你去的。”

      顾皖就笑眯眯凑过来:“那是不是该筹路费了?妖女姐再卖我一次,我保证按时逃回来!”

      我摁住他胖揍一顿。

      长安的人贩子果然对一身青紫哭得更加娇弱的顾皖非常满意,给了我足足五十两金。

      【5】仰天大笑出门去,天下我最萌萌哒

      往杭州走了不到五日,顾皖逃离人贩追了上来,彼时我刚清理掉一拨刺客。

      顾皖坐在车头看热闹,见我回来就问:“这种草包刺客是谁派来的?你第二个前夫?”

      我点头:“是他。”

      顾皖摇头叹气:“他消息真灵通,手下也真草包!估计后面还有呢,一拨一拨打起来毫无挑战性啊!”

      他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不如我们加快脚程,去给他个惊吓?”

      这倒是个好主意。

      我拎着顾皖弃车狂奔,抄小路提前赶到杭州,迷药开路,堂而皇之走进了谢府。

      谢子轩正在书房珠帘后和小妾滚作一团,我踹开门进去时他刚脱了裤子。

      “苗……”谢子轩瞪着我惊呼,一开口,我弹指给他喂了个蛊。

      “喀喀……啊!”他捂着肚子缩成一团。

      我一把拎起了那个小妾,拔出杀猪刀,小妾吓得又哭又叫。

      “苗……”谢子轩又要开口,我动动蛊引,他捂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来。

      手中的小妾娇艳如花,豆蔻年华,和我当初一样。

      谢子轩曾对我说,正妻不过是放在那里镇宅的,妾才是用来宠爱的,妻位这么辛苦的东西,不能给心爱之人,哄得我甘心做妾。

      如此说来,这小妾就是他现在的最爱喽?

      应该弄死。

      刚要出刀,那厢谢子轩又瞪红了眼:“苗……”我一点也不想听到自己的名字再从他嘴里喊出来,立刻驱动蛊虫让他疼弯了腰。

      只分神了这么一下,手中的小妾已经被扭断了脖子。

      “妖女姐,人我替你杀了!”顾皖黑眼闪亮,凑过来邀功,还开心地指着谢子轩说,“你这前夫属猫啊?喵喵喵的。”

      谢子轩脸绿了。

      我脸也绿了。

      孩子……你是上天派来剥夺我复仇快感的吗?

      顾皖观察了一下,又说:“妖女姐,你这个前夫脸色不太好,应该是肾亏,你看我要不要从肾的部位给他一掌,结束他淫荡的一生?”

      谢子轩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我忽然好想听他和顾皖对话……

      手指放松了蛊引,谢子轩立刻冲我大叫:“他是谁?”

      “我叫顾皖。”我没答,顾皖自己很认真地回答了。

      “这就是你的新情人?呵呵,看不出啊苗潇靖,以为自己还是十三岁的模样,就吃起了嫩草吗?”谢子轩还是冲着我吼,眼中恨意明显。

      可笑,他居然表现得比我还恨?

      我懒得和他解释,顾皖则很害羞地说:“妖女姐还不肯吃我呢,我得努力帮她报仇才行。”

      “报仇?因为我取走你的内力,掐死了你?可你现在好端端站在这里,功力尚在,竟然还学会了用蛊……是你先骗我的!你这贱……啊!”谢子轩恶毒的话说到一半,蛊虫被我催发,眼睛一翻,没了呼吸。

      十年过去,他拿了我那么多功力,也丝毫没有长进。

      我丢开蛊引,招呼顾皖:“走吧,没意思了。”

      顾皖发愣:“啊?就杀掉了?那他还有正妻呢,杀吗?”

      我耸肩:“正妻留着镇宅呗。”

      走到院子里,我随手抓起一个婆子,拍醒了告诉她:“十年前的妖女苗潇靖回来寻仇,将谢子轩与他爱妾都杀了,喊人吧。”

      婆子大喊:“啊啊啊杀人啦!”

      我满意地带着顾皖扬长而去。

      【6】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萌萌哒

      出城后我丢开顾皖,往没人的地方走。遇见山洞就躺进去大睡特睡,醒来后挪个地方,到灌木丛里大睡特睡,再醒来若是碰巧有破庙,就在佛像座下大睡特睡。

      如此不知多少天,醒来一看,顾皖正试图给我喂水喝。

      我皱眉:“你怎么还跟着我?哦,传授武功是吗?我这就把口诀教给你。”

      顾皖委屈:“不是,你还没采补我呢妖女姐……”

      我失笑:“孩子,别想这个了,我比你大十岁。”

      “只大八岁!”顾皖抬胳膊亮肌肉,“我十五了,身强体健!你看起来比我还嫩。”

      我惆怅地看了他一眼:“你出生的时候,我都会卖萌了。你见人就尿的时候,我都有婚约了。你吐着奶满地乱跑的时候,我都死了……”

      “妖女姐,你心结未解,你在自暴自弃。”顾皖认真盯着我的眼睛,打断了我的话。

      我有点禁不住这个眼神,推开他,躺回去闭上眼:“仇已报完,你没用了。你若想要口诀,我教给你;若不想要,就走吧。”

      顾皖锲而不舍地跳过来,蹲在我面前戳戳我的脸:“妖女姐,你是不是觉得你重现江湖的消息泄露出去,就会有大批人前来寻仇?把我支开了,你好独自与那些人同归于尽?”

      我把他不老实的手打开,继续闭目装养神。消息放出去,不甘寂寞的江湖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虽不会做同归于尽这么无聊的事情,但既然当年有人给我安了妖女这么拉风的名号,如今我也十分想要把这个名号坐实。

      顾皖又凑过来:“妖女姐,你想过没,如果你设想中的仇家,都不存在呢?”

      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什么意思?”

      顾皖挠头:“那个……就是……其实……知道‘苗潇靖是妖女的人,十年前都已经被你前夫们灭口了。”

      “哦。”我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出手如电,掐住了顾皖的脖子,“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意外啊!纯属意外!”顾皖扑腾,“我……我就是走江湖的时候,路遇了一个垂死的老头,他神志有些不清,却仿佛知道许多秘闻。就是他说你身负‘涅槃神功,本应成为名动江湖的侠女,可惜因为一点小情小爱,惨遭埋没……”

      埋没?用词倒是很精辟。

      “所以,你是专门把我挖出来的?”我声音更冷。

      顾皖憨笑:“那倒不是。我走在野外,习惯到处挖一挖,可能有宝藏或者秘籍……没想到能挖出活人来……嘿嘿……”

      为了取信于我,他在袖子里怀里乱掏一气,掏出春宫一本、武功秘籍三册、账本一沓、大小不等的瓶瓶罐罐五个、钱袋一只。

      “妖女姐你看,这都是我挖的!”

      会挖宝了不起啊?

      所以说,我自以为高冷无比揪住谢府婆子所发出的那个回归宣言,根本就是个笑话了?

      所以说,是谁给了我这种“你红了十年”的错觉?

      那罪魁祸首毫无自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还一派天真地说:“妖女姐,你不知道,从你破土而出,睁开双眼的那一瞬,我就特别喜欢你了。你是我挖出来最好的一个……呃啊——”

      我敲晕了顾皖,把他捆扎结实丢给了杭州的人贩子,临走专门嘱咐了一句:“他会逃跑,看紧点。”

      【7】绝代有佳人,遗世萌萌哒

      我独自回到山林里,预想中的轻松自在却一丝也没有感觉到。躺在草丛里辗转反侧一夜,我十分暴躁地劈断大树一棵,踹碎巨石一块,吼晕山猪一只,终于在凌晨忍无可忍,跳入山溪,把脸埋进水中。

      窒息感越来越强,我渐渐思绪恍惚,那些压抑着不愿回想也不曾对顾皖细说的过往片段,扑面而来。

      依稀看见陆怀清当着我面,说的全是情深如海不敌人生无奈,背着我则对谢子轩卑躬屈膝,一脸谄媚问献上我是否能讨个一官半职。

      又见谢子轩执我手,言笑晏晏:“阿靖,除了我,又有谁配得上你的一生?”

      转而又是陆怀清慌张上门,说谢子轩奉命收服八大门派时起了冲突,身受重伤,他欲趁机与我远走高飞。我当然没有走,当然如他们所料,逼着陆怀清带我去救谢子轩。

      最清晰的片段,是八大门派一地尸体,而谢子轩奄奄一息,见到我便撑着最后一口气诉尽衷肠。我听得心肝颤,舍命将一身内力渡给了他。谢子轩取尽我所有内力,忽然变了神色,站起来将我踹倒在地,对我说:“你真是美如狐,蠢如猪。”

      背后,陆怀清出手,掐住了我的脖子。谢子轩则迎上救兵,沉痛地宣布,妖女苗潇靖覆灭八大门派后,已然伏诛。

      当时那灭顶的窒息感,就与现在一样。

      意识模糊间,仿佛有小雪貂一样的少年,很认真地对我说:“妖女姐,你心结未解,你在自暴自弃。”

      我猛地从水中抬起头来,大口呼吸。

      顾皖……

      他说得对,我心结未解。

      我最好的年华,最天真的情和爱,全都埋在了土里。仇报得再干脆利落,话说得再随意,态度表现得再无所谓,也都不是解脱。

      我只恨自己当初没有真的变成一具尸体,只想连自己也一并毁灭。

      可若我真死了,顾皖会难过吧?

      浑浑噩噩上了岸,杀猪刀还在,我将它捡起来,划上脸颊,一道一道,划得原本的面容不复存在……

      从此,世间再无“苗潇靖”。

      “妖!女!姐!你!又!调!皮!了!”伴着一声由远及近清脆的咆哮,有人打掉了我手中的刀。

      扭过布满新鲜疤痕的脸,我看到熟悉的、小雪貂一样的少年,脸涨得通红,正站在我面前,呼哧呼哧喘气。

      这孩子是人贩子克星?居然又逃回来了?

      “我就知道!放你一个人在这儿准没好事!真是的!”

      “……”我瞪他,小屁孩是在教训我吗?

      “瞪什么瞪!过来!给你敷脸!”发怒的小雪貂,手劲奇大,几乎能拎着我走。

      我躺平任他摆弄,心想:你敷,敷也恢复不了我以前的容貌,我就是不想长那样了。

      顾皖埋头苦敷了五六个时辰,我感觉脸上诡异,刀伤没有了疼痛,皮肤……仿佛整个脱了一层似的。

      直到傍晚,顾皖才闷闷说了句:“好了,去洗脸。”

      我就去洗脸。

      刚走到溪边,我呆了呆:这是谁?

      溪水照出的这张脸,刀划出的痕迹已经很淡,重点是——完全不像我了,堪称风华绝代,简直可以祸国殃民!

      小破孩是怎么做到的?

      我努力保持淡定,回头叫他:“顾皖。”

      “干吗?”

      “你把我弄这么好看干什么?”

      “好看了,你采补我时,我会很爽。”

      “……”

      他就是有这个本事,只要一开口,就能让我抛开所有自我厌弃的念头,满脑子都是他顾皖。

      我……没脾气了。

      沉默许久,我叹了口气说:“顾皖,你很好,可是我已经没有再多的力量去喜欢一个人。”

      顾皖静静地望着我,黑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过了会儿他说:“妖女姐,那你有力气采补一个人吗?哦,其实按照春宫图的说法,你不用出很多力气的,可以放着我来!”

      “……”

      顾皖看我不说话,又举手发誓打包票:“妖女姐,你别自残了,就跟我好吧。我保证让你日日开心,再也没空想那些前夫!”

      跟了你可不是没空想前夫吗,聒噪死了!

      我招招手:“顾皖你来。”

      “哎!你同意了吗妖女姐?”

      “张嘴。”

      “哦!啊……唔唔唔!”

      蛊是个好东西。

      没噪音,世界就是这么清静。

      【8】不鸣则已,一鸣萌萌哒

      我在前面走,顾皖在后面跟着。

      我运起轻功,提步加速,顾皖狂追。

      我放缓脚步,如同郊游,顾皖尾随。

      我皱眉停步,回头一声吼:“你怎么还不去挖你的宝?想要媳妇,再挖一个。”

      顾皖指指他的嘴,嗯嗯啊啊。

      我无奈,上去一拳揍在他肚子上,把那颗噤声蛊揍了出来。

      顾皖哭丧着好看的小脸对我竖起大拇指:“妖女姐……你……你可真是条汉子……”

      “……”我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顾皖屁颠屁颠跟着我,刚解封的小嘴吧嗒着说个不停:“妖女姐你笑一笑嘛,你现在多好看。”“妖女姐你怎么老在树林子里走?我们去大路上诱惑路人吧?”“妖女姐你的神功是怎么练成的?跟我讲讲吧?”“妖女姐……”

      我忽然警觉:“闭嘴,有人跟踪。”

      他就瞪着两只黑亮的眼睛四下张望:“谁?是山贼吗?我还没打过山贼,妖女姐你教我打。”

      话音刚落,一个精壮汉子,带着一众小弟,从四周的树丛里跃了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围上来的人当中,有几个十分眼熟,我一眼认出他们分别是洛阳的人贩子、长安的人贩子,还有杭州的人贩子。

      顾皖显然也认出来了,小脸唰地变白,缩成一团躲在我身后。

      我眼睛眯起来,暗忖:现在人贩子已经有统一组织了?难道我卖顾皖又怂恿他逃跑这事将他们激怒了?

      领头的壮汉打量了我一下,问:“这……就是女侠的真容吗?”

      关心我容貌做什么,还想连我一起卖了?目测这些人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想卖我实在是做梦。

      我随口道:“是又如何?”

      “哦!女侠好风姿!”那壮汉赞叹之后,带着众小弟给我鞠了个躬,指着顾皖说,“承蒙女侠大恩,三次送回少主,还请女侠再度发威,助我等将少主擒住!”

      “噗——不要啊妖女姐!你千万不要帮他们!”顾皖扯着我的子,小脸吓得发青。

      “噗——”我噗完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少主?

      这被我卖了三次的小雪貂,是人贩子团伙的……少主?

      难怪每次我把顾皖捉去卖,接手的暗茬都会眼睛发直了。

      我小声问顾皖:“怎么不愿意回去?你爹揍你屁股?”

      顾皖神情悲壮:“嗯!”

      好吧……

      他屁股还挺好捏的,被揍坏了不大划算。

      我决定编一个看上去水平很高的谎,便端起架子清了清嗓子,对壮汉说:“你们少主现如今是我徒弟,随我四处游历,暂时不需要回家。”

      说着又随手劈碎一棵倒霉的树,以展示功力。

      顾皖马上开口拆我台:“这是假话,她才不是我师父,是我还没追到手的媳妇。”

      我听着耳根子发热,一脚踹他屁股上。

      顾皖被我踹个嘴啃泥也不恼,反而开心道:“妖女姐你这是害羞了!”

      他扭头冲壮汉与众小弟吆喝:“回去告诉我爹,到手的媳妇不能让她跑了,不追到媳妇我绝不回家!”

      小破孩真是狗胆包天!

      我抬腿又要踹他,顾皖见势不好抱头躲避。那边的壮汉直接无视了我们,打个呼哨招呼众小弟:“兄弟们,撤!少主已经有人揍了,主人定会放心的!”转眼又消失在丛林间。

      我与顾皖:“……”

      【9】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埋萌萌哒

      “顾皖,我将功夫传授给你吧。”大约是第一百遍发出这个邀请,想要把目前诡异的关系扭转成正当的师徒关系,我预期听到一个不同的答案。

      结果……

      “不学!除非你采补我,对,一定要采补!”顾皖坚定。

      我一点也不想跟他解释,首先,所谓采补,好像是通过吸取他的精元,助长我的功力;其次,是谁给他的错觉,我提升功夫就需要采补?

      顾皖见我不松口,也不心急,转身架柴烤野兔,烤完了递给我吃。

      这几日风餐露宿,他做这些是越发纯熟了,难道真打算一辈子就跟着我这么浪迹山林?

      我如今是一根浮萍,他却至少是个少主,有家有业,我没有资格耽误他到这个地步。

      也不知能不能一直冷着脸,将他气走。

      我打定主意,尝一口烤兔腿,凶道:“没有盐!”

      顾皖淡定翻手,摸出一个小瓶,开盖就撒,边撒边说:“这是我半年前在乱葬岗上挖到的,隔得不算久,应该还能吃。”

      “……”我无语,把兔腿扔给他,“陈年老盐,来历不明,你吃。”

      顾皖咧嘴一笑,就把撒了盐的兔腿啃一口,嚼得夸张:“妖女姐,陈年老盐也很好吃的……呃……”

      他忽然掐着脖子脸色发青,急忙翻出瓶子来查看,一看之下大惊:“糟了!撒成毒药了!”

      话音刚落,顾皖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这事来得没头没脑,我一时只觉得他又在和我开玩笑,板着脸凑过去拿脚尖拨动他身子:“喂,别闹。”

      顾皖吐血抽搐,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情形很不对。我俯身查看,他果然是中了奇毒的样子,短时间内气血与内力大量流失,若不及时止血补充内力,必定会死。

      我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取出驱毒蛊虫喂给他,没好气地问:“就值得拿命来赌?”

      不小心把盐撒成毒药的蠢,抑或是故意把盐撒成毒药,好赌我心软的蠢,真不知哪个更蠢一些。

      顾皖躺在地上,血不断地从嘴角流出来,眼睛却黑亮深邃,带着笑意:“妖女姐你真是凶……但是我相信,你就算明知我是故意吃了毒药哄你救我,也……也一定会使劲救我的!”

      他好像生来就对某些事情特别坚定,向我伸开双臂:“妖女姐你很喜欢我的。来吧,采补我吧!”

      他的每只眼里,都映出一个我,映出我情不自禁捂住心口的样子。

      胸腔里那颗本以为死得不能再死的少女心,此刻,又狂跳如初。

      捧起顾皖小雪貂样的脸,我吻上他的唇,内息源源不断地送到他体内。他不安分地舔舔,委屈:“就只有亲一下啊……”

      我一口咬得他噤了声。

      内力输送完,倒地的人成了我。我说:“顾皖,将我埋回土里去吧。埋得深一些,稳妥一些……过上十年,我又是一个绝世高手了。”

      这样也好,埋得深一些,我就会闭息沉睡。十年,世事与人心皆变迁,我或许便不用再醒来。

      顾皖点点头,动手挖土。

      且挖且埋着,我忽然觉得不大对劲。

      “顾皖……谁让你竖着埋的!”

      只把我头露在地面上是几个意思啊?吓人吗?

      顾皖得意:“妖女姐你想让我埋了你就走?你觉得我会变心?我才不干呢!你既然要埋够十年,我就面对面守你十年!”

      他拍拍手上的土,扭头招呼:“出来!”

      嗖嗖嗖,树林子里蹿出几个人影。

      我看得眼花——这又是从哪儿来的黑衣人,数量还不少!小破孩居然隐藏实力!

      顾皖吩咐:“来呀,材料都带了吗?盖房子吧。就在这儿,对,围着我埋媳妇的地方,建成院子!记着在这儿给我媳妇种一棵大树遮阴。”

      “……”

      失算了!我没内力了!我没法挣出土来揍他们!

      周围,黑衣人们埋头苦干,顾皖则悠闲地趴在我面前,伸出两只小白爪,左右开弓,对准我的脸——捏!

      我怒瞪他,他越发得意,把他的脸也凑了过来:“妖女姐,你刚才亲我时……那感觉很美。我还想再亲一个……嗷!”

      我一口咬在他鼻子上:“浑蛋!快把我挖出来!”

      “不挖,挖出来你肯定揍我。”

      “挖!”

      “妖女姐你火气好大,一定是埋你的土壤太干燥了,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浇点水。”

      “……”

      【10】两情若是久长时,白首萌萌哒

      大约有两三个月,我的生活是吃饭睡觉骂顾皖。

      大约有两三年,我努力恢复功力,破土而出,捉住顾皖胖揍一顿,于是生活变成了吃饭睡觉揍顾皖。

      顾皖抗议:“这个生活太不滋润,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睡顾皖啊!”

      当晚,我摁住他认真实践了一下什么叫做“睡顾皖”。

      第二天,顾皖神清气爽出门挖宝。

      我……腰很疼……

      又失算了……小破孩,得了我的功力还敢欺负到我头上来!

      又过了四五年,在“睡顾皖”这事发展得越发势均力敌时,另一种烦恼就凸显了出来。

      清早,我在院子里晾衣服,忽然一左一右缠上来两个小豆丁,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争先恐后地说:

      “娘!娘!爹又去后山挖东西了!”

      “挖出来一个圆东西,像个宝物!”

      “我们把它抢走啦!”

      “又扔掉啦!”

      “爹想追打我们嘞!”

      “但是没追上!”

      “把腰闪啦!”

      “哈哈哈哈——”

      我一人给了他们一巴掌,训道:“去,把你们爹扶回来。敢不听话痒痒蛊伺候!”

      两人顿时蔫了,耷拉着脑袋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又听到嘿嘿两声,两个小兔崽子扒在门框上跟我做鬼脸,齐声说:“痒痒蛊早就没啦!就不去!就不去!”

      一闪身,都跑没了影。

      晚上,我给顾皖揉腰,顾皖一脸悲痛:“唉,妖女姐,我思来想去,这两个小子太过淘气,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了。”

      “什么办法?”

      “再生两个不淘气的!”

      话音刚落,我腰带已不翼而飞。

      “……”

      大约有一辈子的时间,我的生活是鸡飞狗跳的了……

      本文标题:一只尸姐出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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