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智调市歌舞剧团当了书记，分了一套房，不小了，有100多平米。最近他改造了一番，地面铺了木纹样地板砖，墙面喷了乳胶漆。虽算不得豪华倒也宽阔敞亮。在南方，有了这样一套房，也就很不易了。
生智向来脾气火爆，自从来了广东，日渐性平了，近来是异常的温和。我们从他喝茶的功夫便可窥见其心性的平和。
他的房子厅很大，显得空洞，有几件木椅和一个茶几。是同一色的，很古朴。有客来了，围着茶几座，屋子就生出了许多气氛。生智这时就不紧不慢地把茶叶盒打开，从里面把茶叶袋拉出来。茶是用一个塑料袋装着的，为了密封，袋子上还打了一个结。他就慢条斯理地用一双手四个指头去解。解那结显然不易，并不见他急躁，仍是若无其事地悠悠然然地掰弄。袋开了，又用一只手的三个指头，深入袋中，捏出一撮茶，投进壶里。再捏，再投。这动作，大概反复三五次，并不大的茶斗里茶叶终于冒出来了一个山形的尖。他用了抓茶的那只手的三根指头，将茶往斗里按了几按，茶平齐了斗口。开始倒水了。水瓶就置在茶几边。他拧了水瓶，将瓶塞轻轻取了，又轻轻放在茶几上。把水缓缓地冲进壶里。壶是小小的紫砂壶，紫里透红。水满了，稍停，候水经茶斗虑进了壶里，再又倒。壶嘴忽然蹦起一粒珠，黄橙橙的亮。水，这才真是满了，漫出了壶嘴。生智拿起壶，把水倒进杯里。壶里的水大约有一杯，刚好就倒了一杯。末了，他还是将壶上下摆了两摆，是想尽量把壶里的余水倒完。这算是洗了茶。茶是从山野里采集的，又经煸制，又经贩运，难免有灰尘。然后，将杯子的水又倒进另一只杯里。那作法是边转杯子边倒水，极轻极慢。目的是要让杯沿一律得到冲洗。接着将水同样倒回来。反复两三次，起身，把水拿到厨房泼了。这叫洗杯。茶，这时算是沏好了，杯子也洗净了。再慢慢坐下，你一杯，我一杯，边饮边说起话来。
我曾讥生智，说，你人并不老，怎么就有了老干部的味道。他嘿嘿一笑，不知是默认，还是否认。又日，去生智家。没坐一会儿，尹团来了，他是歌舞剧团的一把手。生智倒了茶，很融和地说笑了一阵，他便去了。没多久，门铃又响，进来一个官样人物。生智递过一杯茶，介绍说是黄团。黄团应该是副团长，是为一件公事来的。议完了公事，又说到孩子，说到房子，很随和很自然。生智的说话和情态，就跟他沏茶一样随意平和。这时，我才意识到，在我们的人事交往中，能达到喝茶这等境界还真是不易，而生智做到了。当我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客厅的墙面新近贴着两幅地图，忽然觉得自己对生智以前的看法不免显得肤浅了些。
那一张中国地图，一张世界地图，不正是一幅显现他志向的无字联么？可见，生智哪会老呢！
1995年12月24日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