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
此刻我正坐在天堂的梧桐树下,看星河在云絮间流淌成光河。你托春风捎来的思念,已经化作我肩头栖着的萤火,那些星星点点里,都是你折叠在信笺里的晨昏与泪痕。请原谅这迟到的回音,时空的经纬在这里变得格外温柔,连悲伤都会在穿过彩虹桥时,被酿成带着露水的絮语。
还记得我们常去的那片芦苇荡吗?此刻我指尖流淌的星光,正是从当年你遗落在河滩的贝壳里升起的。你总说暮春的柳絮像飘散的诺言,可你看,它们如今都化作我窗前永不凋零的雾凇。死亡不是断裂的琴弦,而是被永恒凝固的和声——那些你独自走过的长街,雨中颤抖的纸鸢,深夜翻动的书页,都在我这里的镜湖中漾起涟漪。
他们说天堂是白玉砌成的宫殿,可我的居所仍是老房子褪色的窗棂模样。你留下的蓝格子窗帘正在晨风里轻扬,床头那盏钨丝灯泡依旧会在子夜突然明亮,像极了你从前惊醒时攥住我衣袖的指尖。只是书架上多了几本空白的册子,每当人间有月光落在你枕边,这里就会浮现新的字句。
不要责备自己那夜的嘶喊,我在流星划过天际时就已收到。你撕裂的疼痛其实正化作金线,将散落的记忆珍珠重新串起:那个教我放风筝时手忙脚乱的下午,暴雨中我们共撑一把破伞的狼狈,甚至你赌气摔门而出后又折返时带回来的热包子。这些碎片正在天堂的熔炉里淬炼,终将成为守护你的星尘盔甲。
此刻你窗外的玉兰应该开得正好,请代我抚摸它新抽的嫩枝。死亡教会我最珍贵的秘密:当泪水渗入泥土,会在地下三米处凝结成琥珀;每次你凝视晚霞时,那抹酡红都是我偷抹的胭脂。所谓阴阳相隔,不过是春天的两面,一面落英缤纷,一面嫩芽初绽。
你困惑于时光的利齿是否啃噬了爱的肌理,可在我这里,初遇时你发梢的茉莉香依然鲜活如昨。天堂的沙漏里流淌的不是分秒,而是所有未尽的话语凝成的光粒。当你在深夜突然想起某件旧事的细节,那正是我在时空的背面轻轻吹散了蒙在上面的尘埃。
清明细雨不是上天的悲悯,而是生者与逝者共同纺织的思念经纬。请把祭扫的菊花换成鸢尾吧,让那些紫色的火焰告诉你:哀恸的灰烬里埋着新生的火种。你看见墓碑上掠过的云影了吗?那是我在为你跳一支永不落幕的圆舞曲。
此刻我正把思念编成风铃,挂在通往人间的彩虹桥上。当你想念我时,就推开窗户听听风吟——沙沙作响的不是树叶,是我在为你朗读那些未写完的诗行。死亡让我们以更清澈的方式相望:你在春夜里听见的雨打芭蕉,是我在练习你最爱的那首《月光奏鸣曲》。
不要害怕记忆会褪色,所有你以为遗忘的瞬间,都完好保存在我这里的星空档案馆。某个寻常的午后,当阳光突然将茶杯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是我在提醒你加件衣裳;电梯里陌生孩童冲你微笑的刹那,是我在透过天使的羽翼轻触你掌心。
你说终于懂得爱是超越时空的琥珀,那么请仔细听:每阵掠过你耳际的微风里,都有我托春风捎来的新故事。我在云朵上栽种你爱的山茶,在银河里放养会发光的锦鲤,所有这些都是为了重逢那天,能让你看见思念开出的千万种模样。
清明的意义不在于丈量生死的距离,而是让我们在泪光中看清爱的纹路。当你在晨露中收集我存在的证据,不妨看看镜中的自己——你扬起的嘴角有我年轻时的弧度,你抚摸小猫的姿势带着我的温柔,这些生生不息的印记,都是我们共写的长生诀。
请收下这封用月光誊写的信笺,当你感到孤独时,就对着星空轻轻哼唱我们曾经的歌谣。天堂的邮差会在露珠凝结时取走你的心事,而我会把回信写在初绽的樱花上,让整个春天都成为我们的信使,永远存在于你每一次心跳间隙的瞬间。
化作春泥的至亲
清明夜于星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