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贝岭24
为了用武力彻底剿灭井系旗派,联总派策谋发动更大规摸的武斗。早在12月4日,在县人武部某些人的策划下,联总派就成立了【紫贝县贫下中农革命派制止武斗、恢复社会秩序联合指挥部】。这个指挥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武斗组织,它以“制止武斗,保护国家财产”为名,违反了中央关于“不准挑动农民进城参加武斗”的通令,组织和发动农民上城参加武斗。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县人武部和联总派先后从各公社动员了数千名武装民兵上城参加武斗。这些人员上城后,借口保护国家财产,领取生活补贴和工分补贴,在县城整整呆了一个多月时间,消耗了大量粮食等国家物资。他们被编成数十个武斗连队,强行占领所有国家仓库,控制了文城镇大部分城区,并在全县实行紧急戒严。
这些武装民兵进城后,教导大队和武装部以备战为名,打开战备军用仓库,把枪支弹药分发给各个武斗连队。这些武斗连队人员除了有步枪和冲锋枪外,还配备有大量的轻重机枪、六零炮、八二炮、迫击炮、高射机关炮和火箭筒等重型武器,他们武装到了牙齿。
重兴武装民兵连占领椰子厂后,联总派又有潭牛、东阁等几个公社的武装民兵连上了城,实力大为增强。8日晨,联总派对井系旗派另一个外围据点六一厂发动了攻击。攻击之前,联总派广播站对坚守在紫贝岭上及其周围地区的井系旗派先进行了一番恐吓,联总派指挥部发布的戒严令实在是骇人听闻的。
“一、从8日6时起,联合指挥部对县城至紫中一带公路实行紧急戒严。戒严期间,一切车辆及其人员不得通过公路,否则,格杀勿论。二、紫贝县贫下中农无产阶级革命派制止武斗恢复社会秩序联合指挥部命令:井系旗派必须拆除紫贝岭及其街道的一切武斗工事和障碍物,让贫下中农和广大革命群众自由进城,恢复社会的正常秩序。三、井系旗派武装人员必须立即撤离紫贝岭及其街道上的一切据点,并把武器上缴给军代小组封存,其所属人员不得再次参加武斗。四、严厉追究井系旗派头头挑起武斗的一切责任。”
这是进攻的信号弹。
紫贝岭前线指挥部在获悉这一消息后,立即命令所属组织进入紧急战备状态,准备打退联总派的进攻。
早上,我接到兵团总部的通知,别动队紧急集合,在县委大院门口,头头交待我们,别动队作为一支机动力量,准备在最危急的时刻使用。
我立即武装起来,拿起长矛,带上匕首,跟别动队员们在街道上待命,并准备好随时投入战斗。
街道上呈现出一派恐怖的气氛,许多拿着大刀长矛的人们从我身旁匆匆走过,他们的神色是那样的严峻,那样的焦虑不安。是呀,在武装到了牙齿的联总派的进攻面前,我们却拿着几千年前的武器与之对抗,持木棍、长矛跟枪炮拼命,这是一场多么悬殊的搏斗啊!
我跟所有坚守在紫贝岭上的同学们一样,在如此冷酷的现实面前,心里感到特别的惊慌,感到极度的不安与焦虑,我当时还不到二十岁,还没有活够,如果年纪轻轻就死了,那是多么可怕啊!当然,如果死了,一切都完了,再也活不成了。但是,尽管内心是那样的恐惧与紧张,我还是尽量的稳定自己的情绪,表面上装着一副满不在乎和视死如归的神色。
可怕的时刻很快就要到来了,我在等待着,紫贝岭上的人在等待着,整个县城在等待着。
九点钟左右,终于从六一厂方向传来一阵枪声,机关枪也打响了,我们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一会儿,从石桥那里走来一伙手无寸铁的人群,他们张皇失措、杂乱无章地从街道上逃往紫贝岭。
六一厂失守了。
其实,考虑到要保存实力,指挥部的头头们并没有真心实意地坚守六一厂。红旗工人在六一厂的力量相当薄弱,又没有真枪实弹,仅有几支破猎枪,他们手里的武器是大刀长矛,怎么能跟拥有机枪大炮的联总派相对抗呢。为了保存有生力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指挥部命令六一厂的工人在联总派民兵攻击之前,必须撤出阵地,转移到紫贝岭上来,为此派出了通讯员。但是,当通讯员刚赶到六一厂时,联总派已经发动了攻击,六一厂的工人还来不及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便仓皇地撤出了六一厂,来不及撤退的一部分人成了联总派的俘虏。
中午,从下东桥方向又传来几阵枪声,指挥部命令我们赶去那里了解情况。当我们几个人刚进入新华书店右侧的小胡同时,看见从小胡同里急急忙忙走来几个人,其中一位中年农民背着一个学生模样的人,他满身泥水,鲜血从裤筒里直往地板上流淌,地板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发生了什么事?谁负伤了?”我们一边问,一边赶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帮助那位农民把伤员扶下来。
“啊!是小李!他是怎么负的伤?”张亮惊叫起来。我们看见了也大吃一惊,原来是我们班的同学李柳受了伤,我们小心地把他放在地板上,立即拿出绷带来包扎他的伤口。
李柳躺在地板上,身上满是泥巴和血渍,脸色惨白,他睁着眼睛望着我们,疼痛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把李柳背过来的是下东大队的农民,他蹲在地板上直喘气,他的衣服上也沾满了泥土和血渍。
“怎么回事?谁负伤了?”老佈赶了过来,看见是李柳,便凑近前去帮助包扎伤口,一边向那位农民打听李柳负伤的经过。
原来那位农民是下东大队红农会的成员,他站起来告诉我们:“我有事要上县城来,刚爬上下东高地,忽然听到一阵枪声,可能是联总派民兵打过来了,我正拔腿往回跑,听到有人喊救命,我猜想是我们的人中了枪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赶到河边去,只见他倒在河岸边挣扎,大腿上满是血,我便把他背回来了,正好碰到你们。”
一会儿,我们把李柳的伤口包扎好了。他的大腿上中了两颗冲锋枪子弹,打穿了两个小洞,幸好没有伤到骨头上,真是万幸。
老佈靠近前去,俯下身来对李柳说了几句话,然后叫两位同学把他抬到指挥部卫生所去。
李柳走了以后,我们都没有说话,一会儿,老佈攒紧拳头往墙壁上猛砸了一下,冷冷地对我们说:“李柳是我们兵团负重伤的第一位同学,这些狗杂种们,我们总有一天会跟他们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