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鸿岐
家乡环县是一块瘠薄的土地，它凄楚的身影在我深邃的记忆中一直坚毅地耸立着。自小，我在它怀抱中茁长，沐浴着它的温暖，轻嗅着它的荒寒。它的形象，如一座高大的丰碑，照耀着我前行的坦途或泥泞。
三岁小孙女最爱看动画片《喜羊羊和灰太狼》。有一天，她看着看着，便嘟哝着小嘴说：“要是喜羊羊和我能做邻居就好了。”一句童言勾起了我对少年“羊倌”生活满满地回忆。
我家祖辈以种田养羊为生，父亲亦是如此。生产队那时，父亲是个叮当“羊倌”，再瘦的羊到了他手里很快就变了样。他爱羊爱到连命都不顾的地步。他说：一天，他下沟饮羊，突遇特大暴雨，霎时山洪暴发，他连追带撵，赶着羊上坡，不巧一只羊滑到洪水中，危机时刻，他冒着生命危险，硬是从洪流中抢回了这只羊。我小的时候，正面窑洞贴着3张“模范放牧员”奖状，这就是组织对父亲的褒奖。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家分到20只绵羊和70亩坡耕地。父母既要干农活，又要放羊，忙得不亦乐乎。母亲忙里忙外，像个陀螺。由此，我放弃了学业，“自告奋勇”当了“小羊倌”。
清晨，微风轻拂，鸟儿在枝头上欢快地歌唱。我便背起装有书和干粮的布包儿，挥动羊鞭，赶着羊儿，沿着小路，趟过村庄，去大山放牧。远处青山依依，近处炊烟袅袅。太阳从山崾岘里慢慢探出羞红的脸庞，用温和的大手，抚摸着田间地头，温暖着村庄院落。我的羊儿一边吃草，一边“咩咩”欢叫。我坐在山头，有时默默读书，享受着阅读的快乐。有时挥动羊鞭，哼着小曲，欣赏着恬静美丽的时光。
傍晚，当夕阳将红彤彤的大圆脸渐渐隐去时，微风送来了五彩缤纷的晚霞，时而红，时而黄，淡蓝中夹杂着紫色，紫色中映衬着淡蓝。这时候，总会有那么几块顽皮的大彩云，缓缓飘来，把晚霞团团围住。我徜徉在最怡人的瞬间，心里有说不出地愜意。
天黑了，我赶着鼓着肚子的羊儿，从远处返家。羊进了圈，我躺在院落一角，在习习晚风中，眯着眼睛悠然回味着自己收入腹中的劳动成果。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享受了充实的牧羊生活，也饱经了寒暑风霜的搏击。在山里一边赶羊一边为母羊接生的苦楚，一不小心让羊吃了别人家庄稼挨骂的尴尬，丢了羊找遍山坳和土坑的心酸……羊肥了吃在嘴里的美味，羊多了卖了好价钱父亲的奖赏……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羊群大了，20只成了70多只。家里箍了新窑洞，盖了新房子，添置了新家具。我结了婚，娶了妻，“老婆孩子热炕头”。不久我当了村支书，转了正，走上了工作岗位。
今年“五一”假期，我回到老家登上曾经放牧的山头上，目光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想，皆是过往。这里有我烂漫无忧的童年，有我放羊留下的影子，有我魂牵梦绕的村庄，还有晚归的袅袅炊烟……
心潮澎湃之际，一首《在故乡的山脉，邂逅羊群》的诗歌，从我稚嫩的笔铧缓缓流出：
慵懒，漫长了整个山脉的走势
一群羊的若隐若现
填补着峻岭的绵延，当我
以一个追梦者的姿态
躺在这离天最近的地方时
又有无数的羊群
却奔跑到天际
把蔚蓝拥挤成海绵堆积的样子
一条河，以环江的名义
激动得亮出了明晃晃的心
羊群的自由，将荒原涂染成
故乡的景点
而所谓长风，也长不过
延续了几千年的羊群
请不要说万物沉寂
一个群体的盛大
足以得到整个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