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末,中国作协会员,70后诗人、作家,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二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有小说、诗歌等发表于《花城》《中国作家》《青年文学》《青年作家》《作品》《西部》《芒种》《伊犁河》《南方周末》等报刊。出版有长篇小说《蝴蝶泥》《布衣玫瑰》,非虚构散文集《鱼来鱼往布尔津》。曾荣获2018年度第五届“可可托海杯”西部文学奖、2018年度“首届中国张家界国际旅游诗歌节”评论奖,荣获2019年度“深圳睦邻文学奖”深圳十佳奖(小说类)。祖籍新疆。现居深圳。
  月光一:爱情移民
  月光想了好久
  才从博格达峰上推开房门
  才把你的脸敲醒,喂你
  才从荒芜的旅程来到你的荒芜里
  点火
  这样,你的故乡里才有河
  河面上才能灯火通明
  你的亲人们才有房
  房间里,才会有爱人喂奶的声音
  你的桌面上才有信
  才会有人间笔记
  你才会努力喊出新月亮
  然后和我结伴去点燃另一场爱情之火
  月光二:爱的夜归人
  四月,有多少扇窗户开着
  有多少双手抱住那庄重的玻璃
  那窗内,趁着夜色回来的爱人
  一路上,丢失了多少只船和羽毛
  你才能立在窗下看月
  而我
  是那窗栓
  立着
  在你的疼里
  四月,有多少好姑娘醒着
  不睡,穿着一件干净的衣衫
  有多少双空白的眼睛喊着一,二,三……
  像喊着乳房里浓烈的奶酪
  我是那喊
  如豹
  舔着你
  四月,有多少场月光从背后赶来
  弯着腰身,擦拭你的皱纹
  有多少种事物葬在你的怀里
  又重新出土,闪着灵光
  我是那葬
  被你盖着
  四月,你忽然就变成了夜的爱侣
  升腾在我的防备里
  静坐
  不睡
  多么像假寐
  月光三:拾纸的爱人
  街道轻了,只剩下纸
  车辆轻了,只剩下纸
  烟火轻了,只剩下纸
  警车闪着红光,停在警务室旁边,只剩下纸
  所有的姑娘都轻了,只剩下纸
  白色的纸,驾着月光,冲下来,像纸
  这时候,你才安静地背着月亮上班
  你才开始拾纸—
  那些来自南疆巴楚和北疆哈巴河的纸
  那些来自孔雀河畔和额尔齐斯河流的纸
  那些飞过伊犁河谷,越过火焰山
  跨过墓士塔格峰和阿勒泰山脉的纸
  那些纸—
  飘过毡房,翻过暴雪
  射中你的眼睛
  在你的爱情之暗里
  安静地
  做着自由公式的纸
  此刻,它们被你拾起
  然后,把你唤作它们的月亮
  月光四:爱的犀鸟
  我穿着衣服,走着,像爱情
  我失去你,走着,像爱情
  你穿着我,走着,像爱情
  多么意外,爱情停下来,在群鱼身边
  扎进大地,抽出根,并孵出一群惊喜的犀鸟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它以为我们就是爱情,它叫
  它以为我们就是爱情,它飞
  它以为我们就是爱情,它醒
  它坐落在一株金黄色的玉兰树上
  反复地把我们叼进巢里
  它以为,这叼,就是爱情
  月光五:月光出生在空白之处
  我委派一场老月光去叫你
  在你身后,我委派温柔的路挨着你的脚丫
  我委派所有的好天气去照耀你的失意和落寞
  其实,我什么也不曾给过你
  如同你什么也不曾给过我一样
  所有的给,都离开了我们
  朝向了一个空旷的去处
  朝向了我们手指松开的某种寂静
  我能做的
  就是委派苍老,皱纹,清瘦和无声的退让
  去照料你
  仿佛月光出生在空白之处
  而你,出生在呼与吸的缝隙间
  月光六:十种月光
  听说,你爱过各式各样的姑娘
  姑娘这个词,被你爱死
  新姑娘再也无法进入你的爱情之境
  你需要爱情之外的爱
  需要一场不爱来成全你
  你日思夜想着一场密集的颓废
  让它带着不爱的眼神来吮吸你
  于是,你乘著不爱之舟离去,包括我
  你说,你能做到的惟有永不分离
  比如,你将十套指纹留在彼岸供我复习如何上岸
  比如,你留下湖水,留下鱼,留下微澜供我翻供
  比如,你留下我,留下中年,留下皱纹改写消失的两性史
  月光七:从陌生做起
  我需要一毫米月光为我开门
  我需要一小片茁壮的白敲开我
  我要扔掉所有的钥匙
  像锈扔掉铁,像你扔掉忧伤
  我需要从陌生做起
  需要打开一毫米的光阴住下来
  我需要你的手指,哪怕是一毫米的停顿
  来抚摸我的头
  几十年过去了,太阳总是照不到我的软肋
  熟人们也总是害怕遇见我
  害怕我不小心说出彼此的隐私,灾难,和变故
  我也不需要再返回到南方,也不需要大一些的加工厂
  我们不常联系,不听从对方的声音,也不过问现在过得如何
  我们默默地织茧,抽丝,滑动在日常的烟火里
  我们磨着破损的瓷,盛下一碗一碗的蛹,不飞……
  可是,我总是忘不了你们的名字和家事
  尤其是你们陌生地看着我,好像我从未长大
  还很弱小,不会走路,不成气候,单身,无人爱
  总是说错话,做错事,不够圆滑,还很自以为是
  你们看着不着调的我,就像是看着你们的前半世
  可是,我总是忘不了你们的名字和家事
  在你们陌生的眼神里,我总想变成一毫米月光
  白白地,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