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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春林的诗

  • 作者: 西湖
  • 来源: 归一文学
  • 发表于2023-11-09
  • 热度29764
  • 高春林

      夜读

      窗外的雨一直下到浪花涌动,

      似孤鹤弄出飞鸣。短暂的停电,

      我读至俯江长啸的动容时刻*。

      这个间隙长长吁了口气,暗自想,

      每个人的身体里或有一叶轻舟,

      在紧要时划过生命的险境,抑或

      听任其游走,给自个一次漂泊。

      时夜将半,还有多少人未能入眠?

      这时并不是谁都有鱼和酒,

      在醉意里仙游,并写下游仙诗。

      曲中人唱与不唱都有一个辽阔的

      疆域,给时间一个声音,像雨

      敞开一种呼吸。我在舍间转悠了

      一圈,慢慢撇开外边的声啸,

      让时间收缩到孤寂,什么也不想

      而回到词。山高月小是一个

      世界,水落石出是一种真相,

      时间终究属于我们的,探索之词。

      星光。飞翔。畅游者的长天

      在于要一个虚幻之境。诗向上游。

      这时我也自问。时间有一扇门。

      *注:苏轼《后赤壁赋》“划然长啸”“风起水涌”场景。

      我听见身体里的声音,或夜莺

      立秋的雨似乎在消解着时间的

      焦虑。门面多是半掩着,一两个

      人戴着口罩张望一下,又消失……

      “拜托,你们别再让情况更糟了,”

      又是争吵,在蝉鸣声起落之下,

      我隔着橱窗开始漠视所有的声音,

      “你的声音指定是我想要的,但

      不在这里。”写到这里,我慢慢

      静了下来,在独处的室内歪下身子,

      什么也不想,在撇开耳廓的

      鼓噪……奇怪,静极了——

      除了你在我身体里的声音,明晰地,

      有时密闭于室,有时在开阔林间。

      我不得不停下来,动了动舌头,

      像回应什么。“最重要是要呼唤”,

      呼唤了,我感到了空茫中血液的

      涌动,像更有热度的声音从身体

      深处出来,未经我的许可——

      夜莺,我们的奔跑,这一会儿是

      宽阔的海,一个渴的水域,

      我哆嗦着像瞧见了你说的无花果。

      小镇

      小镇在雨中显得玲珑。偏僻的酒馆,

      三两个人慢饮。他望向窗外,

      似乎一切都不存在地抽他的烟,

      烟雨缭绕着窄的街道,也缭绕他手指

      翻动的策兰,“世界后面,那未被吩咐的……”*

      他的眼慢慢清澈。他确定凌霄花的旧墙

      有一种光辉洒下来,就像世界后面

      一个词在蓬勃或安静地为他而来。

      他不属于这里,或说他曾属于这种薄凉。

      他在风尘万里的途程上像个微粒——

      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混沌的?他想问

      一下,诱惑之眼长什么样。世界真的大,

      浮浮沉沉,变暗的碎片真的多。

      这时他抽他的烟,不远处的山看上去

      有一抹险峻的云影——缥缈是一处

      干净的景致在缓缓上升。他感觉

      酒劲儿上来了,有些迷蒙,他清醒地

      听到一个声音在说:唯时间之爱——

      不管风雨多大,并未掠走那一丝丝微光。

      *注:引自策兰《相撞的鬓角》,王家新译。

      老皂荚树记

      这时进入葫芦套,皂荚树的皂荚密植着

      秋天给出的澄澈,因它接引蛇山汁液,

      像是隐于葫芦的一株灵异,抹去了时间,

      事实上,抹去了禁锢才给自由一个长度。

      一个人说,破铜烂铁的躯干,雕塑,

      龟裂,像一条河向天空伸延可能的光线——

      惠特曼这一情景剧的惊异是:爱的法则

      在于自然,在于抹去時间它就是时间。

      我坐在石板凳上,一个白发的侧脸转过来

      赫然童颜,我问:多少岁?他说,七十了;

      我问这树多少岁?他说,我记事儿就这样了,

      “人家说三百多年。有了灵力。一长皂角

      就坏收成。怕它了。你看今年——

      前旱后涝……”我记起前一段,死了不少人。

      一种灵知之力,皂角等同于造觉,

      在天地一隅暗自醒着,高出了人类。

      一说到天地,一切将大起来。抑或说,

      一切将小下去……当我们置身于这里时候,

      天蓝得有些傲慢——我知道,它有理由

      傲慢于活在斑驳迷离中的人,甚至傲慢于

      活在一个不能纠错的世界里的人。

      我知道,每个人要有一个葫芦,收伏

      身体里过于跳跃的古灵精怪,或者灌酒,

      醉到不省人事,还在喊:小二,拿酒来……

      我摘取一两枚皂角,感到它上手似乎

      薄凉——一种时间的薄凉,弯刀划过苍穹

      轻微的薄凉——河岸上的浣溪纱,锤布,

      诗经里的关雎……是她们,指定还有我的

      母亲——她们手上的动作,是皂角摩挲着

      寤寐转换,云影飘曳,催生出曼妙于旷野的

      云天。爱的法则还在于如此轻柔的呼吸——

      每一个呼吸都如母性之爱,汇成一个星谱。

      一到夜间,星谱的图案就化成一条星河,

      不顾偏僻地在东西蛇山之间洒下各自的微光,

      露珠,雨水,和幻灯片一样的空蒙感。

      据说,月中玉兔造访过皂角树,她手中的

      五凤草轻点水珠。点化也即醒神。钧台不远,

      一个人心中有音乐,才能奏响时间里的胡弦,

      弦声抵制坏时辰,辰光依稀在一个不堪的

      时代繁华里构筑空寂,寂静在洗去尘埃。

      现代意味着迷离,没有自然就没有醒来的

      可能。显然我们未得到很好的葫芦,在树下

      睡上一觉,给梦境一个安宁。显然,说到

      的抵制还不够,没有什么长过时间,也没有

      什么不惧怕于人类。老皂角树于葫芦间,

      扮演醉,扮演捉迷藏,尤其与人类要一个

      神秘的友谊——它的传说也是我们的寓言,

      抵制狂风暴雨,也就是与时间比定力。

      本文标题:高春林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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