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茶打交道，还算比较久远。大约从三十多年前，上戏校期间，跟舍友斗茶背诗论道;也或许是看了陆羽《茶经》，言谈间多了些自命清高，赚了个无可厚非的“茶导师”外号开始。
原本喝茶，没觉得有什么孬好，只要是干植物叶子似乎都可以做茶。更多是一种廉价茉莉花茶，色浓、耐泡、飘香，茶汤里时常浮沉三两片茉莉花瓣那种。
喝茶上瘾，却是偷喝老师红茶诱发的。那時老师上小课，两个人教我们三五个学生。主课老师好喝茶，茶叶还下得特别酽，课间我就会把他的茶汤，偷偷倒进自己杯子里品一下，那味道是发自喉舌深处的香甜。后来，又认识到绿茶、清茶、白茶、黑茶诸类几等，得知每一种茶叶背后，都有一些或长或短的故事。
茶喝多了，偶有几件相关小事，常和茶友分享，大家往往一笑而过。细品，跟茶一样，也极有味儿。
1
那年，我有机会去景德镇出差。从一位高级民间工艺师手里淘得一枚主人杯，大小容握，玲珑剔透，杯壁上摹画着郎世宁的蓦空鹊。透光观望，从对面也能清晰看到那猎狗舒适慵懒、斜睨凝神的模样。我感觉这跟自己品性十分像，倍加珍惜，一段时间每饮必用。一天上午，我准备用茶时，忽然杯子不见了。
没等我询问，办公室里新来小姑娘走过来了。“老师，您常用的那杯子我给摔碎了，就连夜买了一个差不多的，一百多块钱呢！”
我那个心疼啊。赶忙问：“碎片在哪里？”
“扔了呀！”孩子很惊讶，貌似还有点嫌弃。
“哦，扔了啊！那好吧，好吧。”我想再说无益，这孩子肯定不知道，我那茶杯根本不是她一个月工资所能买下的。
过了半年，在我即将离开单位前一天，桌面上悄然多了几本我最喜爱的旧书。事后，跟那女孩相好的同事跟我讲，小姑娘说你人特别好，舍不得你走，觉得以后轻易见不上了，千方百计从网上淘得这书赠你。据说，这是少有的善本，一册难求，价值不菲呢！
2
新单位新气象，没想到，这种事又重演了一次。
这次，遭殃的是一把紫砂壶，它本身不贵，一位中级工艺师的早期作品。但我已经用了十多年，特别稀罕壶盖上生动逼真的牛头，还有把玩时间长了，那种圆润自如的感觉。
那天早上，我一提壶把，壶嘴“扑啦”掉了下来。仔细一瞅，发现壶盖上面也有了两三点残缺。一猜，准是那刚参加工作、善于表现自己的小青年，摔坏了壶，怕我嫌弃，把壶嘴原样拼上。而当我自己动手时，就像茶壶嘴刚刚掉下一样。我不禁哑然失笑，这个熊孩子。
心想：好在他没把它当垃圾扔掉。赶紧原封不动收拾好，给怡清斋的老丁送去，请他给锔补一下，那可是远近闻名的锔艺大师。
过不几天，我把锔好的茶壶，再一次拿到办公室里。看那壶，银钉细小，金丝缠绕，出汤流畅，滴水不漏，丝毫不比原来逊色。眼睁睁把小青年的目光给捋直了。
只是过段时间，小伙子自己找个理由到别屋里去了，我心里反而多了一份不安。
3
我有一位朋友，名校985高才，对民间文学的研究，上到山海经，下到葫芦僧，无不涉猎，B刊C刊学术论文发表无数。
他也是闯荡江湖多年，结识了不少学兄学弟，其中一位在南方一茶叶研究所工作。那日，他带回来两个十年前的老白茶茶饼，号称本地特色。听说我好茶，拿来让我享用。
品尝到他那茶叶后。我才知道，老白茶居然这个味道，越喝越香醇，最后还有一丝甜滋滋的枣香。赶紧嘱咐他，照这样的，再给我来二三十个。邮寄到货时候，却发现跟原来有了不少差别，就找老丁给品鉴。
老丁说：“哥哥，你这茶叶不咋样啊。跟你说的不是一回事。”
我又把原先那茶拿来。老丁说了，您看看，您看看。表面模样差不多，看似银毫都不少，里面内容可差远了。您原先这个可以到白牡丹程度，后来这些，顶多算寿眉。还怕是做旧了的，那品质就更差，你再品品。
在他指导下，我咂摸了半天，还真有那么一回事。回头找我那朋友，他说：“不可能的，我师兄给他们茶厂做过专门指导。茶厂老板也发过誓，说绝对是从一个垛里出来的。就这几十个饼子了，再要多的，还没有了呢！”
回头我跟老丁重提这档子事。老丁开始哂笑不语，趁了老长时间才说，你们知识分子，哪里知道江湖上的事。发誓顶个毛毛用，在买卖行里，跟说假话起一个样的效果。
我不服，强调了N种理由。老丁“嘁嘁嘁……”直笑。看看看看，又犯了知识分子的老毛病了吧。这种事我见多了，惜壶惜物，更要惜人。你没觉得，有时候事看破，不说破更好嘛。
【作者简介】白秋，山东高密人，现就职于潍坊文化单位。作品见《山东文学》《山西文学》《小小说选刊》等报刊，小小说金麻雀奖获得者;出版小说集《柿子红了》《叫虎》;多次获山东省文化创新奖、潍坊市风筝都文化奖。
